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看世界
▎九龙学校八(4)班 陈以沫
夏夜的风裹着蝉鸣掠过巷口,新搭的戏台在路灯下泛着暖黄的光。我攥着爸爸的袖口往人群里钻,凉鞋踢起细碎的石子。手中的水果杯凝着水珠,在掌心洇出一片凉——可惜这热闹不属于矮个子的我。前排观众的脊背如连绵的山,我只能瞥见戏台上晃动的水袖一角。
“爸,我看不见……”话音未落,腰间突然一轻。爸爸的手掌托住我的膝弯,将我稳稳举过肩头。大地在脚下骤然缩小,视野飞越人群直至戏台。我惊惶地抓住他的头发,却感觉到他闷笑的震动:“抓稳了,小丫头。”他的汗顺着下巴滴在我手臂上,咸咸的,混着烟草味——那是我第一次知道,父亲的肩膀能托起整个世界。
后来才想起,那天是父亲节的前夜。我早已忘了戏文里的悲欢,却记得他泛红的耳尖,以及散场时我趴在他肩头打盹的安稳。
又是一年父亲节,我们原计划去沿海公路自驾。晨光里,爸爸却蜷缩在沙发上,额头敷着退热贴,声音沙哑:“你们去吧,别耽误了好天气。”妈妈将衣物塞进我书包时,我看见他望向窗外的眼神,像被雨淋湿的纸鸢。
那条公路果然美得惊心。车窗摇下,咸涩的海风卷着野芒草的气息涌进来。我在后视镜里捕捉稍纵即逝的风景:云絮低得仿佛能拧出水,草甸在风里掀起绿色的浪,紫色野花从草茎间探出头,像星星碎了一地。但每按下一次快门,我就想起父亲躺在沙发上的单薄身影。
返程时暮色四合,我揣着保温杯推开房门:“爸爸,你没睡着啊?你在家待了一天肯定无聊,让我来讲讲今天的风景吧,你肯定想象不到那里是什么样子!”
我翻出相册里的图片,它们凝固着色彩与时间。
“今天的天特别蓝,云淡得看不到,像拿画笔稍微在画布上一擦——一道白色的痕迹。
“这边这边,是公路旁边的草。照片上就一点点,其实还挺高的。我们下车去看了,到我的膝盖呢。很茂盛,应该是最近的雨让它们节节高了。
“这张照片,拨开草就有很多小花了。就像那篇文章里说的一样,他在外国看见草地里有很多的野花,五颜六色,一场甘霖后就会从草地里钻出来。但是,这里只有紫色的花,花瓣极薄,却有很多汁水,可能是在等待着厚积薄发吧。
“还有那边!你看,能看到海,和天一样碧蓝。到了远处,海和天就交织在一起,融汇在一起了,完全分辨不出来,有一种……失真感。傍晚就更不一样了,如果天空能被红蓼和葡萄酒一起灌醉,绝对会是这个颜色。”
爸爸盯着屏幕很久,忽然说:“好好啊,爸爸今天啊,真的像站在你肩膀上看世界了。”
药香氤氲中,我忽然看清他眼底的光。那是比海更辽阔的温柔,是曾托举我看遍人间烟火的力量。原来岁月早已悄悄完成了交换——当年那个在爸爸肩头看大戏的小女孩,如今已经成为爸爸的瞭望塔。
今夜没有锣鼓喧天,却有比戏台更璀璨的星光。外面的风掀起窗帘,带着远处海潮的气息。我忽然明白,所谓父女,从来不是单方面的托举。当我学会把世界讲给他听时,我们就成了彼此的星辰,在岁月的长夜里互为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