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岭日报 数字报纸


q0006版:花季雨季

鼓蕴海魂

  存志外国语学校八(3)班 戴宇安

  当晨光漫过石塘镇的每一片鱼鳞瓦时,翻涌的涨潮声裹挟着鞭炮声,中间忽然掺进几粒鼓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特殊的躁动。我循着这断续的震颤走上陈和隆故居旁的街头,只见一个大牛皮鼓静默地倚在墙角,鼓面泛着桐油浸透的光泽,鼓的边缘已泛起毛边,鼓身的红漆早已褪去旧时的鲜活,斑驳的白痕蜿蜒如浪,诉说着时光的故事——这是大奏鼓传人李阿公临终前刻下的最后印记。

  一阵欢笑声从巷尾传来,我定睛一看,便被震慑得屏住了呼吸,迎面竟是走来了一群重彩化妆的赤脚“渔婆”!他们戴着羊角帽和金灿灿的大耳环,上穿深蓝色的斜襟短袄,下穿橘黄色的大口裤,衣衫边角上的橘红色鱼纹花边活灵活现。他们边走边调整着头上的橄榄形黑色羊角帽,更加有趣的是,他们互相帮助着将牙粉加水涂于脸上,再用红纸在两颊印上鸡蛋大小的红圈,喜庆极了。谁能看出他们是出海远洋捕捞的坚韧不屈的中年男子!

  而在这人头攒动之间,我看见了隐匿于人群之后的他——箬山小学大奏鼓老师吴瑞标。恍惚间,回忆缀着光芒闪现回五年前,学校开设了大奏鼓特色课程,正是他担任我们的老师,每一位同学每天都掰着手指眼巴巴地等待着上这门课。记得在课上,他让我们尽情地玩牛皮鼓,让它自然而然地成为生活中的一部分……我知道,他正延续着李阿公的足迹走下去。

  “咚咚——锵!”鼓声骤响,如惊雷裂空却又浑厚绵长,仿佛从远古传来,震得我心头一颤。唢呐、木鱼、大小钹、铜钟鼓、月锣等应声齐鸣。鼓手屈膝沉腰,头顶的红绸在海风中猎猎作响,而“渔婆们”的脚步交错出漩涡的纹路,脊背随节奏起伏,恍若千帆竞渡时翻涌的浪峰。围观群众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慢慢地,鼓点从轻柔的潮汐渐变成暴烈的飓风,鼓手双臂挥舞,他的动作刚劲有力,却又带着渔家人特有的柔韧,仿佛在与海浪共舞。突然,鼓槌在半空划出弧线,鼓手仰天长啸!群众的声浪与鼓声在渔港的崖壁间来回碰撞,仿佛连海浪都停止了涌动,连礁石都屏住了呼吸。那一瞬,舞阵开始呈现某种神秘的几何变幻,十二位“渔婆”时而围成满月,时而裂作北斗,有的扭腰打胯、马蹲跃步,有的摆浪步、颤肩四方步。他们的汗水顺着脸颊滑落,却浑然不觉,完全沉浸在鼓声的韵律中。这一切粗犷滑稽,却又神秘伟大。黄蓝翻飞间,我忽然明白为何衣裳是蓝色的——那是深海的颜色,是风暴来临前天空的颜色,是渔人血脉里永远无法稀释的底色;而下裤的明黄色更像是新千年的第一缕曙光,是海平面裂开一道熔金色的缝隙。

  鼓声中,我仿佛看到了祖辈们出海时的场景:晨曦中,渔船扬帆起航,渔网撒向大海;暮色里,满载而归,满心喜悦;狂风暴雨中,与惊涛骇浪搏斗,惊心动魄。每一记鼓点都是一段故事,每一次敲击都是一次生命的律动!

  这是我第一次真正见识这渔港深处的狂欢。这让我想起老渔民说过的话:大海记得所有声响,浪涌里藏着千百年的渔歌与号子。百年前的那个台风季,漂泊的闽南人带着这种祭祀舞在此落地生根。我常想,那些初代舞者是否预见过,他们用桐油浸透的鼓皮能击穿三个世纪的时光?大奏鼓的鼓声和舞步里既有闽地巫傩的余韵,又掺着浙东渔民的悍勇,他们模仿着海洋的呼吸:时而如退潮时细沙簌簌,时而似惊涛拍岸般轰鸣,脚步在方寸之地走出漩涡的轨迹。

  声渐歇时,我已沉醉其中,连吴老师走到我身边也不知,直到他拍拍我的肩膀。他跟我说这些年,他们开设了一些大奏鼓的展示厅和体验馆,他现在最大的目标就是把大奏鼓改编成舞台剧,使它拥有更丰富更充实的故事情节,让它走向更大的舞台。他炯炯有神的双眼仿佛一直都没有变过。这一刻,我忽然明白,大奏鼓不仅仅是一种表演,更是一种传承,是渔家人对大海的敬畏,对生活的热爱,对未来的期盼,是他们始终坚定不移的心。

  我望着巷尾那面静静伫立的大鼓,忽然觉得,传承的意义或许就在于此:在传统中寻找力量,在传承中感悟生命,在团圆中汲取前行的勇气。鼓蕴海魂,更育人心。我仿佛听见了时光的脚步声,它踏着鼓点,从过去走来,向未来奔去。而我们,正是这绵长乐章中的一个音符,既要奏响属于自己的旋律,也要让这悠远的乐章永远延续下去。

  【简评】阅读本文,我仿佛已然置身于石塘,与小作者一起观大奏鼓。文章开篇从晨光中的鼓声引入,终章以“时光乐章”收束。作者用生活化的笔触勾勒传承:渔民化妆时“涂牙粉画红圈”的诙谐场景、鼓手“仰天长啸”与浪涛呼应的瞬间,既显仪式感又接地气。若能在鼓声渐歇时,补写围观孩童模仿跺脚、老人眼眶湿润的细节,可使“传承”更富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