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灶是陪伴人一生的……

　　老家是自建的老房子，厨房一间，顶上烟囱直直挺立，连着灶台——用旧砖瓦垒起，侧边生火，添着无数柴。正中间，是一口漆黑的锅。记忆中的灶台总是这副模样。

　　儿时过年的时候，总会沉浸在“年味”中，家中烧了满满两大锅猪肉饭，还没进门就闻着了飘来的香，我还未及灶高。“开饭了！快把饭装上！”屋子里大大小小的人开始叫嚷。趁大人盛饭之际，我踮起脚，舔着小勺，偷偷在锅里挖上两口，味道实属不错，夹杂着土灶独有的木炭香。灶台升起炊烟，是团圆与美好。

　　不知不觉，对灶产生了敬意。小年拜香，奶奶总捻着三支小香插在灶旁的神龛里，拜了又拜。奶奶有时会拉上我，我睁圆的双眼充满好奇，自是对它产生极大兴趣。从母亲那儿打听来，这拜的是灶神。“乡村腊廿四，家家祭灶王”，灶神保佑，家家祈祷，摆上腊肉鱼烩，满一杯陈酒请灶神酌饮，来年的生活定会五谷蕃熟，满目丰收的金黄。我不禁敬佩，灶里竟还住着位如此厉害的神仙，于是我在灶前深深祈福，为的是福瑞安康。

　　灶台的神奇不止如此，我探寻起它的过往。从古至今，灶的演变新故相推，日生不滞。原始文明，人们积木支火，团团围坐，将狩猎的食材架在火上烹饪，虽简单却自然。来到古代，灶是土与木的结合。万家百姓的厨灶，以陶土或青铜制成，具有多样形态，比如方形、马蹄形、拱形，还有奇特的如老虎尾巴的模样。不同人用不同的灶：宫廷的灶精美，形如鼎，雕刻着彩绘雁鱼；百姓的灶方便，有气孔与灶眼，可能那时即有缕缕炊烟浮于京城之上；古时出征的将士，随身自带炊具，那是为了让官兵们在战场上吃到“热乎饭”。再到如今，砖瓦制的灶台，人们已用上电，风箱在每家普及，按下开关，灶膛里升起火苗，那炊烟便萦绕在村庄叶隙之间……

　　我为之震撼，也感慨。灶台无数次演变，一次次更迭，它烹饪的不仅是一日三餐，还有人们对生活的认真。在一木一石，一陶一土中，烹饪着中华民族守正不守旧，尊古不复古的进取精神，烹饪着华夏千年的智慧与文明。我总是不敢深窥华夏的文化，但在平常灶台上，我却被“千般荒凉，以此为梦；万里蹀躞，以此为归”的精神所烹饪着。

　　只可惜时过境迁，科技取代古老，亲眼望见老家的土灶被拆，砖瓦片片零落在地，孤单地盘旋，一滴泪落在脚下。我渴求抓住一次质朴，抓住记忆中的炊烟，抓住灶台带给我的美好。但我明白，脚下的路要继续走，华夏的古卷要靠我们续写，就像灶台告诉我的，百流去向大海，百船竞相前行，我也不能停止步伐，带着温柔和坚韧的力量，追逐青云之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