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成为一棵树
曹葆芹/文
小时候,外婆家的后院有一棵特别高大的枣树。当满树的枣子密密麻麻时,我站在树下,仰头望向枝条,心里巴巴地想吃。可我不能爬上去摘,妈妈说女孩子要有女孩子的模样,不能像野孩子那样不懂规矩。我不甘心,但也只能求着表哥,表哥身手矫捷地爬上爬下,把果实大把大把地往下扔。那时,我多么希望自己是男孩子啊!就像这高大的枣树一样,巍然耸立。
上学了,读到鲁迅的《秋夜》,里面写道: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那时的我很纳闷,为什么这么啰嗦,不能好好说话吗?但现在的我,有点理解鲁迅了,他在表达他的情绪,当时的鲁迅,不能畅通地表达他的心绪,他看到后园外落尽叶子的枣树,尖锐的枝条无声地刺向天空,像极了他当时那种彷徨而执着的孤独者无奈的心绪……
高中时期,我读到了舒婷的《致橡树》:“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每一阵风过,我们都互相致意,但没有人,听懂我们的言语。”从此,我就有了我的爱情观,我不能依附于任何男性,我必须作为个体独立存在的。我要寻找的那位,必须和我并肩同行。我们可以在各自的工作中互不相交,如同两条平行线互不干涉,但在灵魂深处,必须相知相惜,互相鼓励,我们一定可以共同面对生活中的困难和挫折,也共同分享成功和喜悦。很幸运,我找到了我理想中的他。
生活中,我俩性格迥异,理科生的我,家里什么东西出问题了,我会研究一番,自己动手修理。而文科生的我家那位则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给大家讲个笑话,有年暑假,我外出旅游回到家,发现卫生间的洗手台上放着台灯,我就顺手把它放回书房了。晚上洗澡发现室灯不会亮,着急问他怎么回事,他说,之前就一直用台灯充当照明。我外出了两周,他在家居然没想过要换一下灯泡,真有点让人哭笑不得。次日,我赶紧去买了换下,恢复如常。如此简单的事情,他从来不曾动手做一下。再比如,我爱看电影,他却一点也不喜欢。我看电影有个要求,就是不喜欢伙伴在边上说话。他如果难得一遇陪你去看,却会不停在边上叽叽喳喳,让我火大。所以,现在看电影我基本是一个人去看,有时觉得太触眼,我就约男同学一起去看。哈哈,女同学一般忍不住要说话,被我pass掉了。我家那位就很能理解,从来不吃醋。他懂我的习惯,即使男同学在边上,看电影的过程中,也不能说话,只能在电影结束后出来的时候聊几句感想,还能怎么样呢!只有历史片,我总盼望他能陪我去看,他的历史知识超过一般人。看《长津湖》,我就强行带他去了,他依然忍不住在边上点评,这次我居然忍受了,因为理科生的我历史知识最是匮乏,片中的一些细节,会在他的评点下了解得更加透彻。而《志愿军》,他就不想去看,我只好找男同学去看,自然就没有那么深刻全面地理解导演的意图了,只好事后看豆瓣评价来辅助了解那段历史,有点遗憾!
生活和工作中,我们更是经常交流,尤其在我遭遇纠结的问题时,他往往从另一个角度帮我分析,有时真让我豁然开朗。跟旁人相比,我反倒更崇拜他当初的无奈选择——哲学系,当年高考以全省前100名的成绩,却被调剂到了哲学专业,在一些实用主义者的眼中,实在是毫无作用。我却不这么认为,他看待事情的眼光和远见,常常令我佩服得五体投地。互联网经济,他却持反对意见,说这是对实体经济的重创,不允许我网购。我因此不怎么会淘宝。“双十一”这阶段在闺蜜的指导下我还是瞒着他在网上淘了几件衣服,这几天,他就发话了,小心被人带偏了,我默默地放下了手机。数学系毕业的我,喜欢对错分明,喜欢刨根问底,答案必定是唯一的,与他吵架,都是我落败。在他的世界观里,一分为二、矛盾统一的辩证思维已经根植于他的内心,但这不影响我们之间的讨论与交流。
现在的我知道了,我们就是并排站立的两棵树,我不再强求自己成为一棵伟岸的枣树,只求做一棵长满红硕花朵的木棉,“你有你的铜枝铁干,像刀,像剑,也像戟;我有我红硕的花朵,像沉重的叹息,又像英勇的火炬。”“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我们都作为独立的个体屹立于世,以自己的方式展示自己的风格,刚有刚的硬气,柔有柔的妩媚,春去秋来,花开花落,生命的年轮在悄然增长。“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这才是伟大的爱情,坚贞就在这里。”我觉得,这就是我们的关系——伟大的爱情和亲情,早已深入我们的骨髓,牢不可破,我们一起相互支持,一起走过岁月。“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也爱你坚持的位置,足下的土地。”我相信我们可以以两棵并立的树的形象一直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