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 冬
章柠檬/文
春夏秋冬,好像只有“过冬”这一说法,可见冬在四季中是蛮严肃的一件事,或者说在温饱无忧的今天,我更愿意把过冬理解为,它是四季中最需要认真对待、最具仪式感的篇章。
立冬那天,或许你还穿着短袖,站在太阳底下笑着说,这哪像冬天呀!用不了多久,也就等到天色已暗,四周冷飕飕的风会让你不得不承认,毕竟是冬天了,寒冷正在悄悄逼近。只是,冬天就像跟太阳讲好了似的,“我这张脸太冰冷了,你有空多出来帮忙调节一下气氛哦,我在这里逗留几个月就回去了。”太阳向来是热心的,在冬天的日子里引着大家多靠近光、靠近暖,慢慢地习惯日子也有结冰的时候,并坚信“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过冬,过的是一种气势,一种和冬天势均力敌、互相穿越的气势,这种气势是汹涌的,也是平静的。
记忆中,小时候的冬天特别冷,尤其是乡下的老家。冬天的清晨,窗玻璃上还结着霜,风会把窗吹得“咯吱咯吱”响,母亲很早就起来做家务了。那时的房间没有空调,但是当你看见灶膛里的火红红地燃起来了,热气腾腾的炊烟袅袅地散开了,忙前忙后的母亲时不时地过来给你掖紧被角,有时为了催你醒来就偷偷地往你怀里塞两个刚煮熟的鸡蛋,你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整个房间都升起了一种特别舒服、特别适合冬天的温度,这是现在的智能空调给不了的。那时的物质条件远不如现在,但我们对每个季节的热爱从没贫瘠过,哪怕是冬天。
过冬的棉被套一定是换成那床艳丽又俗气的红牡丹,可可爱爱的毛线帽子、毛线围巾一定要备起来,鼓鼓囊囊的贴身小棉袄也要备起来,软软乎乎的桌布、椅垫也要备起来。总之,母亲会忙里偷闲地张罗着各类手工活,好像整个冬天,她都有织不完的毛衣、缝不完的针线。我和妹妹的手套,她也要准备好不同版的,织个露手指的用来写字,织个五指分开的用来骑自行车,织个盖手指的就用来臭美。她还给热水袋做衣服,其实这根本不叫热水袋,是她去村卫生院跟医生要的两只输液用的玻璃盐水瓶,带橡胶盖口的,灌上热水后,防裂防爆效果完胜现在的各类热水袋,再穿上母亲给它们做的“毛衣”,萌萌哒!我和妹妹的被窝里各放一个,晚上我们姐俩一起坐被窝看电视,每人手捧一杯热乎乎的麦乳精,那是冬天最暖的享受。
临近春节,差不多是冬天最冷的时候了,一股备年货、送礼物的热潮,似乎把冬天的冷又压了回去。做年糕、包粽子、灌香肠、腌酱肉、炸麻花、晒番薯干、打爆米花……一个都不少地进行着。亲戚朋友、左邻右舍之间送的礼都极其平常,却是心意满满。你精挑细选了一篮土鸡蛋送过来,我还你一大串漂漂亮亮的大肉粽,你包的饺子刚端过来,我做了麻糍糕给送过去。礼不重,但那份好却能让人惦记好久。隔壁奶奶至今都还在念叨,“你妈那年冬天给我煮的那碗姜汤面呀,料头足、味道鲜,把我的感冒都治好了,之后就再也没吃过这么好的面了!”我也时常能回忆起李婶家送过来的咸鸭蛋,味道咸香,就着热乎乎的白米粥,我能干掉两大碗。
那时的冬天应该比现在寒冷一些,但回忆那时冬天,总觉得比现在暖,暖在有过冬的仪式感,能制造出冬天才有的热闹。现在我们拿什么过冬,好像很多,又似乎没有。
你随时可以为自己挑选一件时尚的羽绒服,却找不出一件妈妈亲手缝制的衣服;你随时可以约一帮朋友去吃火锅,却找不到一个可以冬天过来和你一起坐被窝里聊天的朋友;你随时可以打开空调享受四季如春的温暖,却找不到一个可以暖心的人陪在左右,暖的只是周围的空气;你随时可以在手机屏幕上动动手指给朋友寄去一份礼物,你甚至都不用看礼物长啥样,当然,你收到的礼物也很多,却找不到一样真正感动到你、能让你回忆很久的东西。
冬天,有人说,它只配寒冷,我觉得并不然,愈是寒冷愈有一种与之对抗的温暖。过冬,需要的是一种真诚、一种坚守,冷漠中不畏缩,孤独中不寂寞,保持心底的那份热,在寒风中唱歌,在雪地里撒野,在冬天放飞明媚的春光。过冬,就该脚步铿锵,逐光而行,擦亮每一段昏暗的时光,拥抱每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有奔跑,有期待,有春天提前盛开的样子。
过冬,没有一个冬天是过不去的,何况在这不太冷的冬天。也没有一个冬天是真正过去的,总会留下一些温暖的人和事。过冬,过的是季节,实则是在这冰冰冷冷的天地间,把平平淡淡的日子捂得热乎乎,实则是亦冷亦暖的人间景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