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塘石
阮仁伟/文
在这么一个下着雨的冬日,撑着伞,来到温岭东南部一个依山而筑、面对海洋的小镇,沿着曲曲弯弯的倾斜小石街,远道造访久仰的“石塘石”。
《台州府志》记:“塘多泥筑,少石砌者,唯此塘独砌以石,故即以为全岛总称。”由北雁荡山余脉逶迤而来、入海为岛的石塘,随着地壳运动,风浪冲蚀,独特的成洞、成罅的岩石,高大巍峨,峥嵘突兀的山形以及那种“屋咬山,山抱屋”的块石砌叠的建筑物,逐渐形成了一幅颇具神韵的石雕群体图,被上海画家沈柔坚称为“东方巴黎圣母院”,远近驰名。这些年来,石塘已成为许多艺术家和艺术爱好者从事绘画写生、摄影创作的基地。特别是中央电视台在石塘拍摄的《渔村小叙》播出后,全国各地游人更是纷至沓来。
拐进一条羊肠石巷,踏上几级石阶,推开一扇门楣上彩绘的“二十四孝”画像的木门,迈进了一个身穿黑蓝斜襟衫,髻上着桃红头绳,插着银簪,戴着圆小金耳环的渔家老妇的小屋,靠着手做的木椅子,品起了老妇那双粗糙的手奉上的待客的“鸡蛋茶”。环顾四周,石灶、石墙、石地、石门槛、石窗格,虽然石的形状各异,颜色由于时光久远而呈褐色,却是平整有序、光滑可鉴。
屋外是冷冷的冬雨,屋内绕绕茶香酿就的氤氲温暖气息,幽幽引出了身旁老妇诉不尽的话语。
老妇是土生土长的渔家女,跟着她的渔民丈夫在“张网人吃乌郎(海豚)”中度过了大半生。在茫茫海面上,你仍可看得见当年的讨海汉子的影子。他们穿着用栲树皮煮汁染栲的大对襟衣服,家中妇人精心绣制的吉祥如意、松鹤、牡丹等饰图的笼裤,乡花装饰的胶鞋,怀着满腔的柔情,捎上几个月的干粮乘风破浪而去。“有风帆来驶,无风橹来摇”,家中窗台上的三柱祈求平安的清香也常伴着妇人的眼泪燃到天明。天亮了,她们也就操持起了渔民丈夫丢下的家务。入了夜,当身边的稚儿响起均匀的鼾声,隔壁公婆的咳嗽声渐已平息,她们还得就着昏黄的油灯,千丝万缕地织起渔网。
如果石塘渔女不愿操持家务,不愿以她们坚贞如磐石般的心屡给出海的丈夫提供心理上的安全感,也就不会有全国著名的渔业重镇的石塘,就更没有了被称为闽南回族文化中的一朵奇葩的石塘文化。
一年又一年,饱含日月精华、风雨侵浸的石塘石,从锋利粗糙到现在的光滑圆润,从白玉般的质地到如今的赤褐色,逐渐露出了纯自然的生命形态。石塘人似乎更愿从“石”的品性中寻得自己的契合点。石头沉稳中的真,真反而的拙,拙中的朴似乎更为石塘人所赏识。除了陈、郭两大姓氏外,其余基本上是五湖四海大汇聚的石塘人,在率真、豪放的性格中逐渐有了不自封、不排外的接纳的涵养。风花雪月、柳浪闻莺,见的人多了,又有多少人如石塘石般享用“有酒同饮,有风浪同挡”中的人生?出外经商赚了大钱,从台湾归来的石塘人郭再顺先生,依然是一身布衣布鞋,也从不择地而建新居,为了家乡却捐出了大量的教育资金,创立了“郭赐神基金会”。创建海上救助站、被人称为“平安水鬼”的郭文标先生,连续30多年的义务海上救助,无论是发自肺腑的救人初衷,还是欲说还休的世道冷暖,这个渔家汉子不再年轻的脸上,依然有着简单坚定的人生信仰。
石塘人对于石塘石,近来是当作旅游资源来开发了。继老十景后,又添了防浪堤、石丛爬龟、海岛洞天、麒麟祥居等石景和一系列的石屋民宿。透过矗立在曙光公园的千年曙光纪念碑,回想当年,国家天文测定中国大陆第一道阳光照在石塘,小镇是怎样的沸腾情景:小镇人穿起了传统服装,扛起了台阁,跳起了大奏鼓。户户门前贴上了春联,挂起了大红灯笼,以万鼓齐鸣、烟花绽放的热烈气氛迎接新千年的到来。
新千年后的每一年的元日,都有不同地域的人赶往石塘看阳光,我真想大声对他们说:还是看看石塘石吧,阳光照在石塘石上,石塘石是怎样的流光溢彩、千姿百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