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星山岛小记
潘正文/文
去年初夏，应清恩几位老友之约，夜宿石塘七彩小岛的“七彩客站”，枕了一夜的涛声。金法久居杭城，和我一般都是初来。第二天清早，我们便去有“海上卧佛”之称的落星山岛。
在七彩小岛边的石码头，我们上了一条机动小舢舨。稍顷，小舢舨解了缆绳，在一阵浅浅的摇晃中，便带着船尾泛起的一蓬蓬白花花的海水，向几海里外的落星山岛驶去。船是十几年前的老船，不大，承受了海风十几年的吹拂，虽经一遍遍的油刷，依然显得陈旧，犹如上辈人留下的老酒，透着醇醇的韵味。船舷两侧齐刷刷地挂了一排儿的旧轮胎，涂满了各色各样的油漆，鲜艳的色彩与七彩小岛成了一个调儿。
这时，我把眼睛移向海面，海水正装满了淡淡的粼粼的晨光，格外安静。海上除了我们乘坐的老船外，还有一行行泊着的在休渔期里保养的渔船。
出了海湾，眼前豁然开朗，右边海域有一块裸露的礁岩，黝黑的牛背般地蹲着。岩背上立着一座玲珑的灯塔，圆柱子似的塔身，高高地托着两个灯球，像一个昂扬的斗士，挺立在茫茫的海面上。夜幕垂下时，灯塔便准时地亮起，如同一颗璀灿的红宝石，为过往的船只引航指路。几只海鸥正停栖在礁石的一角，甚是悠然，小船经过时虽微浪轻拍，却毫不在意，那份惬意与平和让人羡慕。
远远地望见了黑色的礁石和灰绿色的植被，落星山岛有如巨人般地卧伏在那里，在碧波中显得分外的典雅与悠长。几分钟后，小船便靠在了小岛的北坡。岛上没有人烟的痕迹，满披了一层青绿的野草，顺着山那轻柔的绿影随意地在海风里摇曳，于五月的暖阳里，在只有一层薄薄的植被的岩皮上，无拘无束地滋长。
踩着被野草覆盖的山径，登上平坦的岛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一望无际的大海。落星山岛是一块正待开发的处女地，岛体不宽，却长，呈东西走向。岛坡上，零落着三四个废弃了的桶形大油罐，孤寂地矗立着，呼号的海风里，不时发出金属清脆的鸣响，喁喁的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岛的东端是一片平缓的海岸，一条水泥通途漫漫地向山那边的石塘延去，隔港相望。小岛西边是一片开阔的平地，上面生长着齐膝高的野生植物。现在正是着花的时令，银色的半球状的小花儿，映着带水汽的艳阳，一丛丛的清纯可爱，走近，一股细细的奇异的幽香，直渗入人的心肺。再看那又高又大的飞廉，霓红的花蕊被一道鹅黄色的花瓣儿轻轻地拥着，外面满布了尖细的刺儿，教人只能远观，不可亵玩。就连那朴质素净的飞蓬花、多姿多彩的野矮牵牛花也都在一个劲儿地赶着凑着热闹。古语云：“一叶且或迎意，虫声有足引心。”“物色之动，心亦摇焉。”我喜欢海岛上的野花，坚韧朴实，不妖不媚，风里雨里总是放射着灿烂的光彩。
沿着岛岸走去，就在我立着的一米远的地方，山崖直落下去，弯曲地隐藏着一个陡峭的海角。当潮水退去，露出一角儿明净的沙滩，两只如同孪生的小螃蟹，在目中无人地横着步子走路。旁边几块黑色的礁岩，凌乱地堆迭，像孩童玩后散落的积木，不经意地倚着岛岸。几个小海螺和观音手躲藏在岩缝间，窃窃私语。
就在我出神地凝视的那一刻，隐约地传来了一连串轰然的巨响，这是大海发出的潮音，雄伟而洪亮，教我蓦然地不得不被牵惹着、震撼着，不能自已地相与浮沉于这美妙的天籁里。清恩告诉我，岛上有个龙眼洞，幽深奇妙，大潮汐时，海水灌入岩洞，发出高亢的回声，潮水落时，这儿可穿洞而过。据说许多年前，曾有只鸭子走进洞去，却在山那边的洞口发现，可见这洞是相通的，只是从未有人进去过。又有一说，落星山岛千百年来是因了一条大白蛇的守护，故潮水一年复一年的，起落如初，不会干涸，给落星山岛披上了一层迷蒙的色彩，当然这仅是个传说而已。至于“落星山岛”这个名字，倒是确有些儿来历。启明星从石塘方向往西走去，直到这座小岛的上空，便冉冉地降落了下来，不偏不倚的。而太阳也是这般，从石塘的元龙岙方向升起，夕阳西下的地方，也正好是这座小岛的位置，由此这个岛名便这样叫开了。落日时节，环着落星山岛，周围的海面上一片通红，粼粼的水波闪耀着千万道金光，犹如谁在海水中倾倒了一桶金水，绚丽极了。
不知不觉的，此时的我竟意外地被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小岛所牵引了，把视线落在了那些高踞于水波上的岌岌危岩。几块毫无规则的巉岩，如神工鬼斧般地削成，日光照着，倒影如墨，上面星星点点的，荡着细碎的波光，有如碎金乱银般的晶莹。还有那被海水剥蚀了的，凝固着漫长的时间和历史的“千疮百孔”的礁岩，参差错落的形状，比匠心雕琢的名园假山，更显骨韵清奇的风致……于是，一个个离奇的景致，沿着蠕动着海生物的岛的边缘，仿佛宋人的一幅大画，做了一架数里长的屏风，呈现于我的眼前，教人一身的舒爽。
海上的风徐徐吹来，四周全是海，海水给小岛平添了几分的宁静。大家坐在岩石上，任由太阳暖暖地照着。在岑寂中，看海的广阔无边，听细浪唱着沙软而重的眠歌，也各自冥想着往日未曾想的事。人世间无论有多少的喧嚣，可总有这不引人注目的宁静的角落。碧波上，几只华丽的小快艇，载着三五游人在随波逐浪，船头高高地翘出水面，坐在船尾的人，几乎要浸到水里去了，偶尔发出几声愉悦的尖叫，打破了海湾的平静。
那边，清恩与金法他们正颇有兴致地聊着落星山岛的未来，听他们的侃侃之言，我的思绪又如潮涌了。看那漾漾的柔波是这样的恬静、委婉，想象着那深红色的环岛栈道、飞檐翘角的观海亭，听涛居掩映于丛丛的绿树间。东有潮音洞，西有夕阳楼，天风海涛雄浑壮阔……那是多么奇妙而美丽的遐想啊！
小船又载着我们往回走了。船还是那只老船，所不同的只是这时我的心仿佛还留在岛上，在依然地温寻着适才的那个野趣的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