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青新/文

　　四川腹地广阔，物产丰富，居于一隅而独享天乐，川人自古有血性，有抗争精神，作为一个移民大省，又有包容海纳外来人口之气度。在抗日战争的危难时期，四川成为了抗战的大后方，在这块土地上，人们继续生活、生产、学习、斗争，留下了许多可歌可泣的故事。

　　四川乐山五通桥籍作家龚静染，从2005年开始涉猎地方历史题材的写作，著有《我们的小城》《昨日的边城》等作品。《西迁东还》是他的新作，描写“抗战后方人物的命运与浮沉”，共十五篇，勾连数十位名士，比如马一浮、熊十力、竺可桢等人。龚静染以档案馆材料和札记为依据，以叙述为体例，追索书中人物的足迹，阐述他们的作为。

　　中国读书人素有自觉的传统，“吾曹不出如苍生何”“天下兴亡，匹夫有责”。20世纪三四十年代，河山倾颓，国势殆危。本书所述人物有很多是入蜀的知识分子，他们怀抱着教育救亡的理想，试图在乱世安置一张书桌，实现文化赓续，启蒙民众。

　　从当时的实践来看，虽有成事之功，多为败事之鉴。然，非人之故。比如，马一浮在川创办复性书院的数年间，经费紧张，招生困难，运筹艰难，并非经营失当，主要是因为大环境不断恶化造成的。仅1940年至1943年，短短几年，刻书费用竟然涨了十倍有余，物价飞升，通货膨胀，整个国民经济濒临崩溃，小小书院何能幸免。身处这样艰难的处境，为了保持书院的学术独立，罹患胃癌的马先生仍然坚持“经费一层，不能依赖政府”。

　　烽火岁月，坚执守恒。对于历史巨流里的知识分子的描述，让我们看到，在抗日战场的大后方，也在进行一场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乱世治学，不求桃源，只为播撒种子。

　　全书不时闪现“黄海社”的身影。黄海化学工业研究社是中国精英知识分子为了民族复兴投身于工业建设的实证。黄海社原本创立于天津塘沽，凭靠着黄海社的永利化学公司，规模宏大，兴旺繁盛，但在天津沦陷后损失巨大，只得一路西迁至汉口至重庆最后落址于五通桥四望关。作者描写了永利川厂站稳脚跟涅槃重生的事迹，“侯氏碱法”是四川盐业的创新举措，而“十厂计划”最终的失败与永利领导人范旭东的离世，读来格外让人唏嘘。这些企业家身上同样有着追远究极的传统，儒家精神与现代西方文明相融合，支撑起伟岸的人格。

　　龚静染关注的视线，还聚焦于故乡故人的旧事。“贺昌群回到马边是1939年夏天，即在乐山被炸之后。”这个从四川西南汉彝边界走出去的男儿，长久工作于商务印书馆，而现在，他要用学到的东西回来办学，创建“太和全”书院。龚静染还讲述了四川新诗开山鼻祖叶伯和的文化探路、名伶蒋叔岩逃婚隐名投身儿童慈善的大勇、西康头人刘文辉发展经济的躬耕实效等事迹，桩桩件件，构建一个历史空间，展示四川人杰立足当地、实现自我的成就。

　　一地一时，在短时间里，迸发出如此巨大的能量，意义远远超过了个体命运的浮沉。这些人物，这些事情，是相互交错，相互推进的。正如作者所言：“集碎片为镜面，照出的是一时俊彦，余音绕梁，精彩纷呈。”而作者秉持存信的原则，尽力保持客观，尽可能寻找历史的真实，接近历史本来的面貌。鲁迅先生有云：“敢遣春温上笔端。”龚静染的历史书写，传达了对历史的敬意与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