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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0004版:悦读

破碎处的花明​

——读《病隙碎笔》有感

  郑凌红/文

  古今中外,真正优秀的写作在于打动人心。可人心,总是游离不定。以文字的外延沟通人心的内里,实则是写作者追求的“取经之路”,也是自我成长的必由之路。史铁生先生的《病隙碎笔》,正是这样一部深深击中我内心的杰作。

  跳出肉体痛苦,对常人来说已然是一项巨大的挑战,他还努力突破自卑心理的枷锁,以清醒的目光拥抱自我的“小爱”与普适性的“大爱”。他知晓爱的平等性,他说“爱不是求助于他者的施予,是求助于他者的参加”。他把自己对于爱和性的渴望坦率地陈于纸上,只是在两者之间,他冷静地割裂看待,未曾倾斜于一方。

  窃以为,打动人心有一密钥:真挚而深刻的生命体验。显然,《病隙碎笔》正是对此的完美诠释。史铁生的青春是“破碎”的,命运对他并不温柔,他被打上了“残疾人”的标签。更为不幸的是,身体再遭“晴天霹雳”——确诊尿毒症,终日以透析维系生命。

  阅读《病隙碎笔》给予我强烈的“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感。柳暗,是自《我与地坛》沿袭的悲情余温;花明,则是“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的豁达和释然。两者相得益彰,显示出作者精神世界的深邃与辽阔。

  张路黎在《史铁生哲思文体研究》中评价:“在儒道互补为文化主流的中国文明里,忏悔意识是一个外来的异质性因素……出现了一批剖析灵魂,直指内心的文学。”《病隙碎笔》中那种灵魂的自我拷问,带着某种“超前性”,在不经意间触动读者的神经。我相信,读者在书中可以读到属于中国人的、历经磨难却越发坚韧的风骨。

  再来说“完整”。他的完整,体现在对社会群体的“大爱”。他在众人为《三国演义》中赵子龙斩将喝彩时,犀利地叩问:那些被斩首而不曾留下姓名的将士们,他们有亲人吗?有自己的生活吗?深沉的共情令人动容。

  史铁生“上山下乡”的经历,也许很多读者未曾经历。他对生命终点的思考,对生态平衡的前瞻呼吁,字里行间的急迫感,无不彰显出作家的宏大格局与时代胸襟。这份心系苍生、悲天悯人的情怀,初读引人沉思,再读更觉厚重深邃。

  文学和人一样,都有两面性——宁静一面,热烈一面。在史铁生的文字里,内心无一日止息的起伏,与那翻滚波涛中心浩瀚的宁静相生相伴。破碎与完整,看似矛盾,实则相辅相成。他以生命证明:破碎,是抵达另一种深刻完整的途径;破碎,亦成就了一种震撼人心的圆满。

  文学是带着“悲天悯人”气质的独立个体。读《病隙碎笔》的五年间,它向我缓缓展开了一幅宏大而简约的“人间道”图景:破碎的青春不因残疾而黯淡,深沉的爱充盈着这真实而滚烫的人间。这不仅需要非凡的毅力,更需要对生命本质高度自觉的洞察与飞蛾扑火般的勇气。就像有人说的那样,灵魂高翔于万仞之上。

  破碎与完整,在看似平和的记叙中惊艳地摊开。全书六辑完整呈现了作者的思想宇宙:疾病与命运、爱情本质、宗教信仰、艺术创作、社会伦理、终极关怀。每辑既有日常细节的白描,又有形而上的灼灼思辨,达到散文写作追求哲思的极致。书中“地狱和天堂都在人间”“爱是唯一的救赎”等核心命题,通过碎片化叙事达成整体性的哲学建构,让我深陷其中,久久思索。

  人的一生何其短暂!我们很容易迷失方向,陷入自我怀疑。只有通过内在持久而坚韧的“自我激励”,才有可能更大程度地接近理想的生活。毕竟境界的提升或对理想的趋近,皆需要艰苦卓绝的努力和思想的不断突围。

  掩卷之际,脑海中浮现鲁米的诗句:

  我的眼睛就像太阳,做出许诺

  许诺着生命会拥抱每个晨朝

  活生生的心给予着我们

  恰如那光明天界的照耀

  心与天界一同,以极大的温柔,爱抚着大地。

  那份饱受磨难却愈加炽热的光明之心,那份以笔为翼、在残缺中拥抱完整宇宙的灵魂力量,透过《病隙碎笔》的文字,永远叩击着、温暖着后来者的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