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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0004版:悦读

长安月色浸俗尘

​——读《浮世长安》有感

  王婉若/文

  程蔷与董乃斌的《浮世长安》以文学与民俗学为经纬,细细铺展唐代民俗的肌理。这部著作避开宏大的历史叙事,将目光专注于市井瓦肆的细碎光景,从岁时流转到日常起居,全方位勾勒出唐代社会的鲜活图景,让长安的烟火气从字里行间自然漫溢开来,让我仿佛打开了一扇扇通往盛唐的窗,得以窥见那个时代最真实的呼吸与脉动。

  在岁时节日部分,书中以《朝野佥载》与苏味道的诗句为证,生动还原了上元节朱雀街的灯海盛景。二十里长的灯轮次第亮起,如同一条璀璨的火龙蜿蜒在长安的街巷,火焰跳跃间,将周遭的建筑、行人都染上暖融融的光晕。仕女们臂上的夜光珠在灯影里流转,与灯轮的光芒交相辉映,卖“消夜”的食车穿梭其间,酥饼裹着蜜糖,汤面冒着热气,胡饼炉上还沾着昨夜祭灶的糖霜,那一点点甜意提醒着人们时序的更迭。寒食节的炊烟带着淡淡的草木香,从家家户户的烟囱里升起,清明的新火则在炉膛里噼啪作响,点燃新一季的希望,书中这些节令标识串联起唐人对自然节律的遵循与对生活的热爱。

  书中都市生活章节,西市与东市的风物对照展现出长安的包容与多元。波斯商人的琉璃盏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与越窑的秘色瓷在酒肆里并置,胡姬旋转的舞裙扫过穿圆领袍的举子靴底。《酉阳杂俎》中“市人卖胡琴”的记载与白居易笔下胡旋女的舞姿,佐证了当时胡风的盛行。坊市制度下,日暮街鼓敲响,坊门闭合的吱呀声中,有提灯归家的小吏、送家书的驿卒、交换信物的少年男女,规整的格局里渗出浓浓的烟火气。

  在妇女习俗部分,书中紧扣史料,从温庭筠“小山重叠金明灭”的词意切入,考证出“额黄妆”受佛教造像影响。书中依《唐六典》述后宫贵妃翟衣的规制,繁复花纹彰显皇家奢华,又与市井女子“红裙妒杀石榴花”的张扬形成对比,显露出阶层审美差异。七夕乞巧时,少女们在月下穿针,铜镜映着蛛网般的针影,案上瓜果沾着晨露,民间流行将萤火虫装入纱囊作“七夕灯”,与宫廷琉璃灯辉映,流露着女子们的心事。

  在述及文人风貌时,书中书写基于文献,跳出“诗酒风流”的框架。李白与贺知章“金龟换酒”,是文人知己情谊的流露;杜甫“朝扣富儿门”,展现出困顿中的坚守。王维在辋川别业用松针煮茶,透着超然闲适;白居易在宅院里教家妓弹《霓裳羽衣曲》,显露出生活的雅致。应试举子聚在平康坊,就着胡姬的琵琶声修改诗稿,字里行间凝聚着寒窗苦读的汗水与对未来的憧憬,这些场景都是书中对文人生活的真实还原。

  在神灵崇拜章节,书中挖掘出唐代人的精神世界。长安城的城隍庙与西市的袄祠相邻,一边是百姓祈求风调雨顺的香火,一边是胡商祭拜火神的仪式,宗教信仰在市井间和谐共存。腊月二十三用糖瓜粘灶王爷的嘴,带着几分狡黠的敬畏;中元节曲江放河灯,万千烛火顺流而下,与祭祀鼓声相和,照亮生者对逝者的思念。

  书中民间技艺部分如一场精彩的百戏表演。唐代的皮影戏“灯影里的三国”让观众沉醉,街头的“踏歌”充满活力,舞步里可见西域乐舞的影子。胡商在西市表演“吞刀吐火”,实则利用了硝石与硫磺的化学反应,《酉阳杂俎》中“剪纸为马”的故事则充满奇幻色彩,被施了咒的纸片在月光下奔腾,为民间技艺增添了浪漫想象。

  翻阅这部书,它的每处细节,都源自书中对唐代岁时节日、都市生活、妇女习俗、文人风貌、神灵崇拜、民间技艺的考证与精彩描摹。通过阅读,当我触摸到文字里的上元灯影、七夕萤火、坊市炊烟,便是触摸到了书中构建的唐代生活肌理,仿佛被它带进那个繁华而充满烟火气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