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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0004版:海潮

故园榴花红

  魏有花/文

  榴花开了,红得晃眼。我站在老宅天井里,望着那株石榴树,枝头缀满了火红的花朵,像是一团团燃烧的火焰。这树是父亲生前栽的,如今已有碗口粗了。

  每年五月,榴花便准时开放。花瓣厚实,红得发亮,在阳光下几乎要滴出血来。花蕊金黄,密密麻麻地挤在花心,引来蜜蜂嗡嗡地飞舞。我常摘几朵放在白瓷碗里,注满清水,看它们浮在水面上,红白相映,煞是好看。

  我对榴花的记忆,始于幼时。那时父亲在院子里种了两株石榴,一株甜石榴,一株酸石榴。甜石榴结的果大而红,籽粒晶莹;酸石榴则个小皮薄,籽粒血红。父亲说:“甜石榴是给人吃的,酸石榴是做药用的。”我却不信,常偷摘酸石榴吃,酸得龇牙咧嘴,却乐此不疲。

  邻居王婶家也有石榴树,比我们家的还要高大。她家的石榴特别甜,王婶说这是她老头子从南方带回来的品种。每到结果时节,王婶总要摘几个送给我们。她总是用围裙兜着石榴,蹒跚着穿过小巷,脸上的皱纹里堆满笑:“给娃儿尝尝,今年的特别甜。”

  父亲会用石榴做酒。他将石榴籽剥出,与冰糖一起装入玻璃罐,倒入白酒密封。三个月后启封,酒色嫣红,酸甜适口。父亲不善饮,却独爱这自酿的石榴酒,每逢年节才舍得倒一小杯,慢慢啜饮。母亲则喜欢用石榴汁和面,蒸出的馒头微微泛红,孩子们抢着吃。

  最难忘的是那年中秋,石榴正熟。父亲摘了几个最大的,我们全家坐在天井里分食。月光清冷,石榴籽在口中迸裂,甜汁四溅。父亲忽然说:“石榴多子,是吉兆。”那时我不懂,只见他眼中闪着异样的光。没过多久,父亲就病倒了,再也没能起来看榴花开放。

  父亲走后,母亲坚持照料那两株石榴树。她说父亲最喜欢石榴,不能让它们枯了。奇怪的是,甜石榴树渐渐萎蔫,倒是酸石榴树愈发茂盛,花开一年比一年繁盛。母亲说:“酸石榴能入药,治病救人,你爹在天之灵也会高兴的。”

  如今老宅拆迁在即,我最后一次回来看榴花。满树红花依旧,只是树下再无分食石榴的人。我摘下一朵榴花夹在书页里,算是对故园的一点念想。临行前,我瞥见墙角那株被遗忘的甜石榴树,竟也抽出了几朵怯生生的红花。

  榴花红艳,终究敌不过岁月消磨;故园情深,到底难逃世事变迁。唯有记忆中的那抹红,历久弥新,永不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