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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0004版:海潮

终不似少年饮​

  耿艳菊/文

  午后,卖冰棍的来了,一辆旧式的二八自行车,一个洁白的长方形的泡沫盒子。“卖冰棍哟……卖冰棍哟……”悠长的吆喝声像唱歌一样婉转动听,在寂寥的胡同里一波一波荡漾着,一直漾进胡同里每一个孩子的耳中,漾到心里。

  那简直就是一个甜蜜的清凉的诱惑。一家人正在睡午觉,静得能听到院子里一片树叶飘落的声响。妹妹“咯噔”一下坐起来,麻利地凑到我身边,眼睛里闪着光芒:“姐,我梦见正吃冰棍呢。卖冰棍的还真来了。”

  我早已醒了,正拉开床前一个柜子的抽屉,那是我的百宝箱,放着各种各样的宝贝和大人们偶尔给的小零钱。妹妹也有一个这样的百宝箱,急急忙忙拉开去找钱。我们扒拉了半天,才想起前天已经花完了。我们继续扒拉,故意把声音弄得很大。可是,母亲到底不关心冰棍的事,依然睡得很沉。

  屋子里待不住,我们跑到门口的槐树下站着,却正好看到卖冰棍的人在整理盛冰棍的泡沫盒子。冰棍已经卖完了。妹妹急得直跺脚,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究竟年长些,安慰她,没事儿,明天还会来的。

  我其实心里在犯嘀咕,为什么不等到大人们醒时来呢?也许大人们一高兴,会摸出赶集剩下的五分钱。就像上一次,母亲把五分钱放到我手里,我紧紧地握着。冰棍两分钱一根,五分钱两根半。卖冰棍的人一高兴,给了我们三根。举着那三根冰棒,我们开心极了,像举着三根美丽的水晶。我们顿时思想如雷锋叔叔一样伟大,可是舍不得吃,不吃呢,又怕它们化了。然后,我们就想了个办法,放在碗里,化了,还可以喝冰棍水。一根易化的冰棍,可以整整消磨一下午的时光。

  最令我们盼望的是,放麦假那段时日。不爱下地的我们也乐颠颠地跑去田里凑热闹。这时卖冰棍的,也跑来了田间陌头。太阳呼呼地喷着火。母亲笑眯眯地拿出四倍的五分钱交给我们去买冰棍。当家里人捧着白生生、散发着清凉的冰棍时,那种愉悦舒畅的神情,我恨不得是《西游记》里的那只孙猴子,会七十二变,变成一根喜悦的冰棍。

  一次来卖冰棍的人竟是我的一个同学,我羡慕极了。我跑到母亲面前,郑重地向她说,我想去卖冰棍。母亲看看我,笑了:“你会骑自行车吗?”我摇头。“等你学会骑车了再说吧。”母亲说。

  等我真正学会了骑自行车,是另一年的麦假了。又向母亲提卖冰棍的事,母亲还是说,不行,你一个女孩子,不放心。再提,母亲总有理由拒绝。

  十四五岁后,渐渐,卖冰棍的事就不再提了。一是那时我已有了少女的羞怯之心,二是骑自行车卖冰棍那样的光景一去不返。何况到处是商店,到处是冰柜,吃一根冰棍,已没有以前那样令人心尖发颤的快乐感。

  而当真正尝过各种口味、形状、色泽的冰激凌后,觉得也不过索然,都不如少时的快乐纯粹深刻。少时的冰棍,物微而情重。少时的欢愉,恰似那一口凉沁沁的甜——

  只需两分钱,便能点亮整个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