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凌红/文

　　那天，我在一家书屋徘徊了许久。初看到这本书，我并没有买回家的念头。但内心总有个声音告诉我，如果这次错过，下次可能也会与它擦肩而过。对每一本书，我们都应怀有“舍得”之心，何况这是书店内为数不多的旧书。我不明白，它为何如此神奇地打动了我？

　　这两年，我常常自问，是否真正珍惜了时间？尽管时间在我手中似乎总是不够用，但在有限的时间内做更多的事，是我坚持不懈的追求。也因此，在旁人眼中，我显得沉默、内敛，甚至给人冷漠、难以接近的感觉。然而，这只是表象。

　　我在研究时间，试图让时间在我身上绽放更耀眼的光芒。作为《时代》周刊评出的2018年十大非虚构好书之一，《时间的秩序》探索了时间的惊人真相，颠覆了我们对世界的固有直觉。作者卡洛・罗韦利，作为理论物理学家，为时空物理学作出了重要贡献。他在书中分三大部分解读了时间的奥秘和世人对时间的困惑。

　　在书中，时间被解构为一种“顽固的幻觉”，这一论断如重锤般敲碎了我们对时间的常规认知。时间并非均匀流逝的河流，而是人类意识编织的叙事网络。当我们谈“时间管理”，实则是在与自我欲望谈判；当我们感叹时光飞逝，实则暴露了个体存在的固有焦虑。

　　作者在现实与探索之间权衡分析，剖析了常规之外的“真相”——时间的终极意义。他最终指向一个存在主义命题：没有绝对的时间秩序，只有每个生命自主创造的时间景观。当我们认识到时间是人类意识的产物，便获得了重塑时间的自由。在熵增的宇宙中，唯有清醒的当下体验能抵抗时间的侵蚀。这或许就是有限生命对抗无限时空的最优雅的姿态。

　　围绕这一核心观点，作者进行了层次性、系统化的阐述，让人对时间的真相从惊觉走向颠覆固有直觉的深刻反差。

　　第一部分，作者告诉我们，通常认为的时间均匀流逝、独立于其他事物、从过去流向未来、能用钟表度量，以及宇宙事件以有序方式次第发生等观念都是错的。我们所说的“时间”是一个多结构、多层次的集合。经过深入研究，时间逐渐失去了一个又一个层次。这一部分描述了时间的“崩塌”。

　　第二部分，作者描绘了时间“不着痕迹”带给我们的思考。为何年少时时间过得慢，而年岁渐长时时光飞逝？作者从他所研究的量子引力方向去剖析这个极端又充满探索精神的景象，并赋予其自洽的意义。这一切都是为了理解这个“没有时间”的世界。

　　第三部分，在作者看来最困难，也最重要，因为这部分与我们的“困惑”紧密相连。在没有时间的世界里，肯定有什么东西导致了我们熟悉的时间的产生及其秩序。我们的时间肯定会以某种方式出现在我们周围，至少是因为我们而生，也依循我们的尺度。

　　作者说：“第一步是我怀疑故我在，第二步是我思故我在，第三步是记忆。”记忆作为时间的重要链接，把分散在过程中的经历联结在一起，而这些过程组成了我们。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存在于时间中。因此，今天的“我”与昨天的“我”是同一个人。理解自己就是反思时间，而为了理解时间，我们也要反思自己。

　　这样的反思，其实是在为时间“代言”，因为时间的流逝不在于过程，而在于通过“过程”抵达了怎样的“终点”。如果时间的来源是自我的恒定认知，那么时间的流动是有迹可循的。它由引力场决定，这种真实实体有自己的动力学，由爱因斯坦的方程描述。作者进一步拨开迷雾：“如果忽略量子效应，时间与空间就是我们置身其中的巨大胶状物的某些方面。”

　　但世界是量子的，胶状时空只是个近似物。在世界的基本结构中，既没有空间，也没有时间——只存在物理量之间的转化过程，由此我们可以计算概率与关系。

　　巴门尼德想要否认时间的存在，柏拉图假想出一个存在于时间之外的理念世界，黑格尔谈论的时间里精神超越时间并充分了解自身，这些都是为了逃避令人焦虑的时间。为了逃避这种焦虑，我们想象出一个“永恒”的存在，一个在时间之外的奇怪世界，我们想要和不朽的未来对谈、暂息，甚至同处一室。

　　我们开始窥见时间的奥秘。我们可以看到没有时间的世界；可以用心灵之眼感知世界的深刻结构，在那里时间不再存在。就像山上的傻瓜看到日落时发现地球在转动，我们开始发现我们就是时间。

　　时间和空间相连，互相包容，互相牵绊，也互相成就。但作为个体的人，多半是“空间”的扮演者，这是一方在神经元连接里由记忆痕迹开启的空地。

　　现代社会的最大悖论在于，我们发明了精确计时工具，却沦为时间的囚徒。秒针的每一次跳动都在强化绩效社会的规训逻辑，将生命异化为可计算的生产单位。罗韦利揭示的时间量子性暗示：所谓连续的时间感，不过是神经系统制造的认知幻象。这解释了为何童年夏日漫长而中年岁月匆匆——时间密度永远与意识强度成反比。

　　但时间的解构不应导向虚无，而应引发存在的觉醒。当物理时间崩塌，真正的时间才开始显现：那是普鲁斯特式的时间体验，是禅宗所谓的“当下即永恒”。古代哲人用日晷丈量光阴时，他们理解的时间是天地人神的共舞。而在数字时代，我们亟须重建这种诗意的时间感知，将生命从钟表的暴政中赎回。

　　我们是记忆，我们怀旧，我们期许着不会到来的未来。由记忆与预期开启的空地就是时间：有时是痛苦的来源，但终究是一份巨大的礼物。当然，想要获得这份“礼物”，我们必须抛开时间的概念和所有不切实际的“想法”，宁静地浸入我们有限的时光，去品味时光每一次飞逝的强烈震颤和我们短暂存在中的宝贵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