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发当风起,俯身拾文莽
——读《不被大风刮倒》
凤栖梧/文
《不被大风刮倒》,这是我首次接触莫言的非小说体作品。翻开此书,宛如与一位老友促膝长谈,在轻松、随意、自然的氛围中,我感受着他的喜怒哀乐,聆听着他的所思所感。
他的家常话,悠长而有味。从儿时对新年的热切期盼,到对时代变迁的深刻洞察,他侃侃而谈。书中既有对亲情的深情流露,也有对友情的坦诚相待,更有他对自身作品创作思路与心境的详细解说。这如同为读者打开了一扇通往作者内心世界的大门,让我们能更深入地探寻其创作的源泉与初衷。如果你钟情于他的小说,渴望更透彻地领悟作品背后那丰富而深刻的内涵,那么这本书绝对是你的必读之选。
当然,这本书的魅力远不止于此。它还具备治愈人心的神奇力量。当人生遭遇挫折时,捧起此书,莫言仿佛会对你说:“人要有翻篇的能力,不依不饶就是画地为牢,困不住别人,却困住了自己!”当你翻过这一页,却发现眼中少了星光时,他又会告诉你:“希望总是在失望甚至是绝望时产生的,并召唤着我们重整旗鼓,奋勇前进。”与此同时,他还会敦促你不断提升自我,不懈努力,“愈是运气不好,愈要沉住气,默默努力,把自己修炼成最好的样子。”总之,捧起此书,就如同找到了一位贴心的至亲挚友。他用那些温润而又有力的文字,静静地陪伴在你身旁,抚慰你失落的心灵,让你在字里行间寻得慰藉,重拾面对生活的勇气与信心。
在书中,我读到了一位睿智的父亲。莫言获奖后,他父亲对他说:“获奖前,你可以跟别人平起平坐;获奖后,你应该比别人矮半头。”这是多么智慧的话语啊!他叮嘱自己的孩子,在高处时需要主动放低身段,俯身生活。的确,人生不必时刻挺直脊梁,低伏的姿态里往往藏着更绵长的韧性。难怪他能培养出一位诺奖作家。当然,我们不能将文学成就完全归因为某句家训,但莫言在《晚熟的人》中写下的“真正可怕的不是掉坑里,是蹲在坑里还觉得自己挺高”这句话,分明能让人看到那道低伏的家风刻痕。
在书中,我还读到了一位勤敏、好学的作家。小学就辍学的少年,揣着一本《新华字典》,如同攥着一粒文学种子,让心灵在逆境中绽放出野草般的坚韧。当他正式踏上文学创作的征途时,这份源自野草的顽强韧劲更是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他一本又一本地研读,如根系深扎般耕耘着、沉淀着。他在书中与我们分享了自己深受启发的作家及其著作,这些作品跟他前几年推荐的书目不谋而合。我曾按他的书单浅尝辄止地阅读过,如今阅读他对这些书籍的读后感受,才明白他对文学的热爱与执着。在与异国文学巨匠的深度对话中,他早已悄然完成了自我的淬炼与超越。他将异国的福克纳浇灌成忘年交,并开创了高密东北乡这一文学共和国;将川端康成《雪国》中的黑狗,幻化成高密乡那只白色温驯的看门狗……
其实,最初在朋友圈看到这本书时,我是被书名吸引而放入书架备读的。前几天刚刚看完,对于书名,作者在前面就单独用一章加以说明。他列举生活小事写给年轻人的寄语:卷也好,躺也好,不被大风吹倒就好。这句话说得太好了,对于我这位老阿姨来说,也是很受用的。人生短暂,诸事不要太较真,遵从本心,活好当下才是最重要的。尤其是在一个惬意的清晨,我细细品味这句话,嚼出了其中的回甘。
对于上班族的我来说,周末是一周的续命期。各种慵懒模式随意切换,退去职场中的铠甲,睡衣才是标配;隐形眼镜归位到护理液里,舒展成两枚透亮的月亮……我的世界如滤镜般美好。往常肉眼可见的地板“黑客”——青丝中的银发不见踪影。就在你庆幸新淘的护理液让三千烦恼丝学会列队归巢时,翌日晨光漫过窗棂,隐形眼镜重新框定清晰世界——三五根银丝正在地板上蜷缩成问号。我才蓦然回首,明白所谓的“不被大风吹倒”,并非非得要钢筋铁骨。就像地上这几根蜷缩的银丝,在柔韧的弧度里留存着思考的弹性。即使被大风刮飞,零落之处终究是自己的归宿。弯腰、蜷缩并非是屈服,反倒让自己在更低处看清生活的真相和生命的本真。这不正是莫言父亲告诫儿子“矮半头”的深意吗?
红尘嚣嚣,当时代的飓风强行摘除我们精心调试的“镜片”时,不必急着擦拭满目尘埃。有时模糊的世界反而能显影出更本质的真实。就像他父亲说的“矮半头”,当我们主动卸下追逐清晰的执念时,那些在滤镜中消失的银丝问号,恰是命运给予的温馨提示:真正的清醒,或许在于学会与模糊共处。毕竟在红尘道场里,真正的从容不在于能否在风口挺立,而在于被大风吹乱发型时,仍能笑着拾起脚边的那株野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