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梅花:出门远行,一场精神的漂泊
——读《鲜血梅花》有感
刘东丰/文
阅读余华的《鲜血梅花》是计划之中的事。自年初开始的余华文集阅读已持续三月,如今轮到《鲜血梅花》。
“一代宗师阮进武十五年前死于两名武林黑道人物之手。”小说以江湖恩怨开篇,这是上世纪80年代武侠小说的典型叙述方式。那个时代,多少少年梦想仗剑天涯,我仿佛看到了《十八岁出门远行》中少年的未竟之路。
《十八岁出门远行》中的少年,背着红背包,执着追寻“旅店”,却在黄昏的山路上屡屡碰壁。殷勤的卡车司机转瞬变为施暴者,满车苹果在哄抢中滚落山崖,连红色背包也被践踏成泥。那时我想,若少年有一身武艺,何至于此。
少年出行,应有利器。于是,《鲜血梅花》来了,江湖成名标志物梅花剑落在了少年背上,但这柄利器却比红背包更添血腥。梅花剑在少年父亲手中成名,也伴随着他倒在清晨的屋外草地。谁有这样的本领?不清楚,只知是死于两个黑道人物之手。鲜血预示着杀戮、仇恨,十五年后,少年背负宝剑,踏上报仇之路。
若无小说开头的唤醒,仗剑出行的梦想或许只能埋在儿时记忆深处。长大后,那些梦中的飞舞、一剑荡平天下事,都成为了历史的沉淀。在余华的小说中重见这些,尘封的记忆倏然而至。恰在阅读《十八岁出门远行》之后,我有时感觉自己也在那条漫无目的的大道上。
小说名“鲜血梅花”,看似预示江湖腥风血雨,实则只是茫然的寻找和出人意料的报仇成功。少年不会武功,他的报仇只是无知的行走。家世对他无意义,母亲的决绝预示着他没有回头的可能。他的存在,就是漫无目的的无知行走。就连血海深仇,也被别人早已报掉。他只能茫然回忆出行的每一个巧合。
寻找杀父仇人是母亲交给少年的任务,但当他得知仇人已死时,心中并非高兴,而是一种失重的滋味。寄予一生的东西突然不在了,生活真是笑比哭还难。余华为十八岁出门远行的少年预留了一个车厢,却给这肩负血海深仇的少年留下了茫然的十字路口。是茫然无知地出行,还是给自己一个目标活着?绝望的尽头,也许就是另一种希望。
《鲜血梅花》有武侠小说的开头,却没有快意恩仇。余华给少年的只是一个行动。背起红背包或背负绝世宝剑出行,都已不重要。未来的旅途,高低起伏、大江大河、洪水激流,足以改变一往无前的行程。顺其自然是一种姿态,奋勇向前是一种追寻。茫然的十字路与心灵的栖身地,皈依于出行的自觉。
当取人性命的梅花剑成为标志物,“鲜血梅花”预示的血腥成为云烟。惯例和预设只成为假设,茫然和出人意料也在情理之中。时光经不起消耗,希望经不起打击。顿悟的刺痛需要痛彻心扉,绝处逢生不是上天飘来的慈悲。远行的背囊,需要装下信念与坚毅。
余华用《鲜血梅花》撕碎了武侠叙事的浪漫外衣。少年背负的梅花剑,与其说是利器,不如说是命运的枷锁。对无武功的少年来说,复仇成了荒诞的符号,如同《十八岁出门远行》中始终找不到的“旅店”。人们总以为使命必达,最终却发现结局与理想早已分离。
人生本无预设的意义,唯有行走本身构成全部答案。梅花剑上的血痕,是旁观者强加的想象。余华以冰冷的笔锋挑破少年热血的幻象:江湖没有快意恩仇,只有无目的的行走与偶然的终结。唯有行走本身,才是最后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