蛩声远 秋思浓
钟竹意/文
月夜如水,秋风带来了阵阵凉意,我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耳边突然传来蟋蟀的鸣叫声,好似天籁,引起我的万千思绪。
蟋蟀,也称蛩,又叫蛐蛐,雄性善于鸣叫,声音悦耳。如果说鸟类是优雅的钢琴手,比如百灵、黄鹂,那么蟋蟀算得上管弦乐的圣手了。
蟋蟀是一种非常好斗的昆虫,斗蟋蟀成了我童年最快乐的事儿。那时乡村没有电视和其他娱乐项目,每到夏末秋初,只好玩掏麻雀、蛛网粘知了、斗蟋蟀等,其中以斗蟋蟀最为开心。我和小伙伴找来小瓶小罐,内铺一层松软的黑土,晚上点上蜡烛或拿上手电,带上自制的网罩,去捉蟋蟀。听它唱歌时,一直担心自己的脚步会影响它,于是轻手轻脚地来到墙根下、草丛中,或废弃了的砖瓦堆里,循声寻索蟋蟀藏匿的方位。
一开始,由于不懂蟋蟀的优劣,不分公母,见一个抓一个,抓到的往往都是些“劣质品”。有经验的大人说:“凡叫声清脆、响亮、坚实有力,且每次叫声为单数的,就是‘优质品’。”按照大人的指点,我们找准洞口,打开手电,轻轻下网,后面用竹片挡住,慢慢移动竹片就能使蟋蟀进网。果然,这样抓到的蟋蟀一个比一个厉害。我们把雄性好斗的单独装进罐里,否则“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非咬个你死我活不可。
斗蟋蟀时,一次放入两只,小心地用细草梗拨动它们的尾部,使它们互相靠近。两只蟋蟀先是用触角辨别对方,继而露出两颗大牙,蹬腿鼓翼,不一会儿便撕咬起来,经过一番争斗决出胜负。取得胜利的蟋蟀会振动翅膀,骄傲地鸣叫。这是儿时斗蟋蟀最开心的时刻。
上中学后,我再也没有功夫去捉蟋蟀、玩蟋蟀了,但对蟋蟀的有关诗文总是很感兴趣。“虫声新透绿窗纱”,读到这句诗,内心无比激动,原来,这些乡野的虫声也是可以入诗的,让生活富有意境。以前一直认为,那些遍布乡野田地的寻常虫声,就如乡下野孩子在田间地头撒欢般粗陋,登不了大雅之堂。其实,它们一直活在诗里。虫声透过薄薄的窗纱,透过门前低矮的篱笆,透过家里腌菜盛酒的斑驳陶罐,敲响我们稚嫩敏感的耳膜,一声声,一夜夜,在诗文中流淌百年千年。
“唧唧——唧唧!”如今已经进入秋天了,在微凉的风里,蟋蟀们坐在某个地方歌唱。漫步乡野,到处都能听见潮水般的鸣叫声,铺天盖地,悠扬悦耳,仿佛天籁。秋天到,蟋蟀叫,这些小昆虫在用悦耳动听的歌声寻找佳偶。宁静的夜里,它们的演唱此起彼伏,令人心旷神怡。如果说蝉是夏天的标志,那么蟋蟀便是秋天的信使。每到此时,草丛里、田埂上、墙脚下、瓦砾中……到处都是蟋蟀的乐园。
曾经,我常听到蟋蟀的叫声,可对它从来没有过像现在这样深厚的感情。深秋的蟋蟀,让我恍惚记起了童年时母亲的呼唤,还有离去的炊烟、菜园,家门口那棵郁郁葱葱的大树,屋檐上熟悉的青苔……啊,多么幸福的时光!蟋蟀是乡村的歌者,在乡村明净的夜晚,让人觉得生活是如此从容圆润,让居家者深陷家园的温暖,让离乡者产生莫名的恍惚。
也许蟋蟀理解了我的心情,它的歌声似乎没有中断过,总是攒着劲儿,仿佛一个曲调不变地在歌唱着,但是留神仔细倾听,还是有着不少的变化。它自由的歌声有时是舒缓的,像柔声细语的诉说,饱含心中的爱恋;有时骤然变得激越起来,像激烈的争执、愤怒的咆哮,宣泄胸中的愤懑;有时时断时续,像与谁在平和地辩论交流;有时是清丽而欢快的,伴着花香映着室内的光亮。
如今,我离开了家乡,睡梦中常常被多年前故乡的蟋蟀鸣唱惊醒。打开灯,揽镜自照,从镜中的一缕白发、眼角渐渐多起来的鱼尾纹,我感受到我的生命走进了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