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夜鸥鸟
九(5)班 郭毓悦
胸中元自有丘壑,故作老木蟠风霜。
——题记
唐代宗永泰元年,暮春。
夜色喧嚣,四川东部有座小城,紧邻长江,江边有一片浅滩,此时渔民都已睡去,渔火零星。
年近花甲的杜甫就立在小船船头。
寂寞像这里的水一样漫过他的青色长衫,融进月色里。他安静了一会儿,又掏出酒囊,灌了几口,念念有词:“该结束了,咳咳……一切都该结束了。”
他缓缓爬过船舷,只要纵身一跃,奔涌的长江就会吞噬一切。他单薄的身躯激起的浪花,不会比一块石头大多少。
“看不见光啊。”他徒捞了一下水。
“杜子美,抬头。”
杜甫顺着声音望上去。一只雪白的沙鸥站在横木一头,幽幽泛光。
杜甫知道他在做梦,那只鸟儿掠下来,落到船舷上。“杜子美,你的眼睛与以前不一样了。”
“你以前见过我?”杜甫笑道。
“还记得那年春日层云百里的泰山吗?那时你站在山上俯看,眼里有你自己。”
杜甫想起来了。开元末年,他二十八九岁,朝气蓬勃。想凭借一杆笔,教化民风,效忠朝廷,留名青史。他从洛阳出发,游至泰山,于是那日山间千里云岚全都充盈着他的少年意气,恣意着他的青春。
“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你是那只鸟?”
“是啊,我年年南北往返,山北齐国,山南鲁国,从未见过青未了之句,从未见过如此广阔胸怀。”
杜甫恍若隔世。“那只是因为我站得高罢了。”
“不不不,这是因为你的视角广邈。”
“广邈?”杜甫似哭似笑,半疯半癫。“我不过是一粒尘埃。”
“凤凰非捂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你的品格与眼界不已是如此么?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世上根本没有凤凰,你不是凤凰,也不是尘埃,只是平凡之躯……像我一样。”
杜甫连拍船舷。他终于解开人生一个大迷惑,“对对对,我根本不是什么凤凰,我是一只沙鸥,飘飘荡荡,游离世间。”
他什么都可以是,他是万千世界里小小的一个组成部分,一个平庸的诗人,一个失败的政治家,甚至一粒砂石,一株良草。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鸣。
“看吧,你的眼界是万物,你就是世界。”恍然间,沙鸥的声音响起。
那一晚,杜甫吟了一夜的诗。他在船头手舞足蹈,把小船踩得左摇右晃,他好久没这样畅快地笑过了。
不知不觉,天光大亮。杜甫揉了揉眼,只觉昨晚一梦,心中郁结一扫而空。突然,他在船舷下发现一片雪白的羽毛。
不信,揉揉眼睛,拿起来再看,真是一片羽毛,沙鸥的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