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拾贝 〉〉

　　★温中实验学校 朱丽亚 老师

　　岁月斑驳了“敞门入场”的喧嚣，时间流里“嘎哒嘎哒”的电影留声机，即便觌面，也失了那份悸动，小城镇上的大会堂，终究在流年里化了新符（意为新时代，新风尚）。

　　（一）

　　“落雪大”“仰天猫”的大会堂

　　“落雪大”“仰天猫”与下文的“台湾宝”，皆是我妈老家的邻居，因在屋旁、屋后、屋前，被妹戏称“三国鼎立”。

　　“落雪大”，生在下雪天，可能受了寒，家里人称“雪禁”，长不大，所以时历五十年还是“不老男”，空落了家人的祈望。

　　小时候的“仰天猫”，生就一张猫脸，也因其不讲卫生，早起不洗脸，晚睡不洗脸，爸妈恼他，他没法，便囫囵猴洗，猫腰贴地而逃，极为伶俐，家人无法，都说让猫兄弟来舔干净得了。

　　20世纪70年代，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也未曾扼制人对在大会堂看电影的翘首跂踵，早起似闻鹊声喧，只候大会堂所放的电影。可“敞门入场”是去大会堂看电影的规矩，一人一票，检票入栅栏，窄容一人，微胖者不能过，会于看完电影后才吃晚饭（那时没夜宵之名），也有人缩腹才过，骂骂咧咧而入。到门前又会遇一门神抵在木门旁，只听前方高声喝传“有逃票”，于是门神横亘，即便有忍“胯下之辱”者也不放过。但也难为不了诸如“落雪大”“仰天猫”之类的，因为那里是他们的快乐大会堂。“落雪大”“仰天猫”似有特异功能，我到现在都不知他俩“敞门入场”的秘诀，难道是幽暗的灯光下瞬间没电的神力之助，还是大会堂的矮墙上的猫爪功？只是第二天会有他俩在河埠头掏铁螺，摸河蚌时的争执声，说“小兵张嘎”的戏水功夫没谁的好。而我们这些小邻居则是老老实实地充当了多回的听众，听他们“敞门而入得会堂”去看电影后的快乐，于我们也是“不肯归眠心各异，流苏结难放鹞嬉”（意为夜不眠，各想办法自由喜乐）。

　　（二）

　　“台湾宝”的自家厅堂

　　20世纪七八十年代象征物质富足的台湾货“三十六吋的彩色电视机”足以让你横行天下。于是，邻居“台湾宝”从小遭遇的讪笑似乎因有了此宝而一下就遁形了。因为“三十六吋的彩色电视机”的存在，他家的孩子不用去大会堂挨挨挤挤看热闹，他家还有个能看电视的小厅堂，可他家的门外俨然有一道疑似栅栏的隔门，有时也疑心是否是偷了大会堂的栅栏来搞个“敞门入场”的规矩了。他家门里门外是两种不同的邻居，那些从小对他讪笑过的是难蹭他家彩色电视的。

　　那时电视潮正兴起，正播的《排球女将》，每晚刻有我们三姐妹名字的纯白漆小方凳，早早地能放在他家厅堂前，没了杵于栅栏前的聒噪和躁动，而别家孩子，如“仰天猫”“螺丝猫”“落雪大”之类的，是绝无让他们进门的意思。或许是那小方凳吸引了他，因为他不会把木料搞成玩具样的小方凳给孩子，也或许是他家全是皮孩，不见清丽可爱的女孩，虽是那个有些“重男轻女”的年代，但他的心里可能隐隐地被“想要个如对门家女孩”的想法所牵引，于是让我们几乎每晚都在，直到连续剧播完（后来才知是妈妈跟他讲过）。有时也碰上他不知为何突然不让我们进来的时候，可能是他和老婆因生女孩之事闹了别扭，从而不见我们，免得无端生绪。但我们家大人的教诲已在，我们也不会薄下脸子去求看。可小鹿纯子的“晴空霹雳”排球之音不绝于耳，所以我们偷偷地将小方凳放置于他家有铁齿的窗外（现在防盗窗的前身），挨挨挤挤，战战兢兢地看。因为铁齿窗外本不是我们三姐妹的地儿，只能像海上浪潮汹涌下的礁石忽隐忽现，所以有时悻悻地回家，躺在小床上听隔壁黑白电视机里的声音，在边听边想象的场景中入睡，现在想想可能就在那时练就了联想和想象。

　　（三）

　　“仰天猫”超市

　　20世纪90年代，“仰天猫”超市赫然在目，建基于原大会堂之上。在妈家时，不经意间问起妈，惊叹“仰天猫”也有了自己的超市，正巧那天的电话声入耳，是“仰天猫”和他媳妇关乎儿子学钢琴之事的谈话。要在“仰天猫”父母年代，哪敢有“乡里巴人和阳春白雪”的滑稽对垒之想法，现如今“阳春白雪”被素质教育转轨成加分渠道后，如“蚂蚁上树”般颇受青睐，再加上“乡里巴人”的“上釉添彩”之执念，所以幻化在普天下已不足为奇了。

　　想当年屋旁邻居“仰天猫”因饿因脏得此虚名，他可曾料想经年之后，自己虽辛苦地做些鱼和超市生意，入猫欲之本性，却也为他的下一代打拼一场“阳春白雪”的神话，真是世事难料。

　　（四）

　　“落雪大”灯光球场和夜光车场

　　21世纪，“仰天猫”超市已易主为“落雪大”所管理的灯光球场和夜光车场了。

　　戴个红袖章，胸前挂个二维码，曾是只要有一包香烟的收入，邻居的一盘炒面或一碗木耳汤或一筒拭饼筒能果腹的“落雪大”被人相中，当了承包者的管理人员，似是“二级代理商”，为他人收停车费。我有时纳闷，相关部门为何不设个栏杆，自动开关刷来往车辆的停车费用？当车成了“敞门入场”的消费者之际，人却成了“敞门入场”的监督者。我想当“落雪大”在监督收费之余，看着如昼灯光球场里如鱼翕忽的投篮者，是否还会有良多思绪要做桄榔一条心者？

　　化诗几句：

　　忆时斯宇情难易，流年彼际梦蹉跎。

　　人世俗情为正道，东风遍地化新符。

　　愿：敞开栅栏之门，倡人心之规矩，让每个时代的意义永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