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武进/文

　　“我违心地脱了背心。结果呢，我就成了那一天早市上的一景。”“我足足被围观了二十多分钟。是经我一再请求，才宣告结束的。”在《活得明白》这本书中，女理发师傅用“带功的推拿疗法”帮梁晓声治疗肩颈的毛病，给他留下了很深的体会。他说，一个人活在世上，大约总难免是要被人围观几次的吧，那种感受和他肯定是一样的。不过，无论大小，人是要有一些特殊体会的。有特殊体会，才有特殊感受；才会对别人，多几分理解，多几分仁义。

　　此书精选梁晓声知人论世的多篇代表性散文佳作集结而成。梁晓声所关注的大多是普通大众的集体情感，他以笔抵抗虚无，以小人物的故事歌颂善良，在浊世中坚守清名。在《我与文学》《关于好人、坏人》《被围观的感觉》《何以善良何以多种》等文章中，梁晓声从日常小事切入，讲述为人、为文、处世的准则。他的关注点始终在红尘中的微小的个体。“活得明白”绝不是教人庸俗的成功法则，而是要让人成为独立、正直的、堂堂正正的现代人。

　　采茶人徐阿婆，八十三岁了，“一米六七的个子，腰板挺直，满头白发，不矜而庄。”表现了一个典型的农村传统妇女的本色，不自傲，庄重，得体。她为了还清腐败官员救济她的钱财，辛苦劳作。“看见徐阿婆往返于送茶路上，背着编补过的竹篓，竭力挺直单薄的身板。然而其步态，毕竟是那么的蹒跚，使我联想到衰老又顽强的朝圣者，去向我所不晓的什么圣地。”一个刚直不阿、清正廉明、追求人性的善良与美好的老者让人震撼：世上真有如此高尚的人。

　　作者说：历史中和现实生活中有不少的人，是难以简单地以好坏善恶来分类的。如曹操，他在判断力混乱的情况之下，误杀了吕伯奢的家人；还一不做二不休，连沽酒归来的吕伯奢老汉也杀了，这是很罪过的行径，但又不能简单地便认定曹操是一个坏人、恶人。同样是这个曹操，大军进发，马踏禾苗时，他不是体恤到了农民的辛苦，命将士绕路而行吗？“人的一生是一个几十年的过程，每一个人都是一个极大可能变化的个体。”陶渊明都叹：“千秋万岁后，谁知荣与辱？”

　　“我与薛健相识，已二十几年了。”他知道有些底层的人们，由于遇到了这样那样的困难或不公平的对待，找到作者家里，希望能给予帮助。“而我只不过是个写小说的人，教书的，做不了‘及时雨’的，于是经常苦恼。”薛健的收入并不高，家里的经济水平也不太好，但他给作者写信说：“我的工资又加了些，我也有点儿能力帮助他人了……如果你认为某些找到你家的人真值得帮助，而你又能力有限，那么就把他们的地址抄给我吧！”作者坦言：读罢那样一封信，心中温暖而怆然。

　　“王妈妈今年七十六岁了。”作者第一次见到她，她蹲着，正欲背起一只背篓到茶集去卖茶。她问作者：“如果一个老人生了癌症，最长能活多久，最短又能活多久？”作者以他知道的常识回答之后，王妈妈沉默良久，又问：“活得越久，岂不是越费钱？”作者不知该如何回答，尤其是对这样一位七十多岁还辛劳不止采茶攒钱的老母亲。“我死，就是因为病，估计也不会病得太久。我加紧再挣点儿钱……我可不愿拖累儿女们，儿女们各有各的家，也都不容易……”作者明白了：为什么他的某些同代人，一提起自己过世了的父母就悲泪涟涟。

　　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中国和世界的变化让人们改变得很多，但梁晓声式的慷慨陈词依然有自己的力量在。人们仍然可以从梁晓声这里得到一种真正的满足，他仍然能够给他的读者想要的东西，从《活得明白》到《人世间》，梁晓声对为人处世有深刻的理解。那些岁月过往，皆为新篇序章。《活得明白》是对生活、对文学、对人生、对社会的探问，为郁闷的、迷茫的读者提供另一种思考方向：活得明白，就是在认清生活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