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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0004版:海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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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风吹过隘顽湾

  陈连清/文

  在2023年教师节的这一天,我约了一个同学去拜望高中老师陈人斋。车过温岭城东肖浦隧道,在箬西公路中段的一条小巷进去,便来到了老师家。这里是箬横镇街龙头村,村上有条小街,老师就住在街北。

  秋风掠过隘顽湾,迈着轻快的步子,来到我们身边,扯起衣角,轻抚鬓发,令人十分惬意,秋老虎闻风,只得退避三舍。举目望去,村前街后稻穗弯腰,瓜果飘香,枝头果实累累,一派秋的气息。我们走进了客厅,只见老师笑容可掬,面庞红润,只是头发变白了。

  老师年届耄耋,1952年就参加了高龙乡政府工作,因为腹有“墨水”,上级把他调去做教育工作,先后在东浦小学、坞根小学、横湖小学、城北区中心小学任校长。l971年,温岭在滨海的盐碱地创办了一所全日制高中,时称五七劳动学校,它的正前方正是海上隘顽湾,他是首任校长,之后回原籍箬横中学任校长。“不问前程,但求耕耘”是他一生从教的风格,他也不知道全国优秀教师的崇高桂冠会落到自己身上。

  我端坐于老师身旁,手捧香茗,回忆起高中读书时的情形:“老师,那年我们迈进学校,一片荒凉,没有电灯没有电话没有自来水没有水泥路。您率先垂范,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那时,您一家人挤在一间小屋里。秋收时节,红薯棉花堆积成山。那新摘的棉铃堆满了你家隔壁的仓库,棉虫爬满你的墙壁和衣被,令人发怵;门外操场上堆放着咸青,海风吹来,你的房间里也是草叶和尘土飞扬。早上天蒙蒙亮,我们上小山晨读,你房间里那盏昏黄的豆灯还亮着,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点亮的。从这所学校走出来的几届学生,有如眼下这缤纷秋色,橙黄橘绿,各领风骚,有的成了中科院院士、教授和研究员,有的从事行政管理工作,更多的成了中小学教师。那首歌唱得好,‘长大了,我就成了你’。您一生辗转了这么多学校,桃李芬芳遍天下。老师辛苦了,现在该好好休息,不必如此操劳了。”

  老师目光炯炯地扫视着我们,缓缓道来:“做惯了的人,也就闲不下来。我在岗41年,对教育工作一往情深,放不下就是放不下,总是想着教书育人还能做些什么,于是这做做,那跑跑,像一只母鸡四处搜食。手上做着这个行当,心里就舒坦。”

  老师退休已有31年了,身退心不退。想当年,老师的校长当得出色,他总能根据当时当地的情况对症下药,各种困难和问题像被秋风扫落叶,毎每能开拓出新局面。退休后,他仍能以敏锐的目光捕捉到问题,找到适合自己做的事。

  他觉察到,留守儿童和流动儿童这个领域有许多事情可做,也很迫切。这些儿童的家长都是农民工,家境都不怎么好,是社会上的弱势群体,尤其需要“雪中送炭”。老师就瞄准这个“冷门”,把行善和助学融为一体,对这部分在校生重点进行帮扶。长此以往,成绩斐然,众口皆碑。

  2006至2017年间,本村企业发展壮大,如鸟巢电器厂、龙昌机械厂等纷纷回乡办企业,这一下外来农民工增加了200多人,每年流动儿童在学增加了十五六人左右;本村外出经商做工的家庭也有一批留守儿童,每年在学的约有20多人。老师便建议村里成立关工委。关工委成立后,他任顾问,以这个组织的名义着重对这批儿童进行帮扶,实现了流动儿童入学免收借读费;每到节假日,他会把这批学生约到家里,帮他们修改作业,把家里图书馆的各类书籍开放给他们阅览。他的家就成了“流动儿童留守儿童之家”,老师像个孙行者,儿童们像花果山上的一群小猴。留守儿童的父母都外出务工,孩子们有的是爷爷奶奶照看,有的托左邻右舍看管。其中有三四个同学成了“断线的风筝”,中饭没着落,老师就叫他们在家里免费就餐,师母及子女买菜的买菜,烧饭的烧饭,供水的供水,忙得不亦乐乎,如家里来了客人。

  春华秋实。在收获的季节,陈老师的辛劳换来了丰硕果实。如流动儿童吴同学因发愤努力,被学校评为“三好生”,沈同学获得了学校的奖学金,陈青青、陈英豪同学被镇关工委评为“少年孝星”。陈鑫迪同学考上了温岭中学,大学考上了上海交大并成了该校的研究生,走上了科研之路。新世纪的第一缕曙光照进隘顽湾,打那以后,该村有60多位学子走进高校的殿堂并找到了各自的岗位,还出了4位博士生,成了远近闻名的“大学生村”。

  茶歇之际,我关注起老师的书房兼工作室。办公桌窗明几净,后面摆放着各种报刊,《浙江日报》《台州日报》《温岭日报》等报刊一应俱全;右边摆放着书架,其中一排立于上面,异常醒目,我定睛仔细瞧,是老师的著作,足有七八本之多。今年有针对台州市和温岭市两级老干部的征文活动,老师写了数篇文章,获得了台州市老干部征文优秀奖。这些文字加在一起,少说也有百万字之多。我惊讶,这么多的文字是怎么写出来的?

  顺着我的思路,老师继续侃侃而谈,有如当年的讲课:“退休后,除了育人的任务外,还围绕村里的文化建设,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我的日程排得满满的,有一半精力用在村文化建设上。实际上,文化的事也是教育的事。”他指了指书架道:“这上面我写的书,也是展示给学生们看的,这些实际上是乡土教材,我给他们讲故事,许多都是写在上面的。”

  听着介绍,我惊讶,年事已高的老师,竟如同一个陀螺不停地旋转,这和他没有退休有什么两样?诗人臧克家的《老黄牛》诗云:“块块荒田水和泥,深耕细作走东西。老牛自知夕阳短,不用扬鞭自奋蹄。”老师老当益壮,不辞辛劳,不就是老黄牛精神吗?在隘顽湾畔,在浙江,在全国,又有多少像陈老师这样的老黄牛在教书育人的园地里辛勤耕耘而蔚然成风?

  老师做了这么多令人难以置信的助学和文化熏陶的工作,到底是什么支撑他?我陷入沉思。老师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便道出了原委。

  老师说:“我生长在这里,是这片土地养育了我;我人生每前进一步,都离不开党组织的培养和乡亲们的关怀支持。如1953年第一次普选,被选为人民代表,就是本村乡亲选的;在工作中,乡亲们都无条件支持和帮助,只要我提出建议。我的子女为我在城里买了养老房,生活和医疗条件都很好,但一直空置着,我还是离不开故土。再说我身体还健朗,做做更利于血脉畅通。每个人都有适合自己的养老方法,我这样做,也是一种养老。”老师的话透着一个长者的感恩之心和智慧,这对我们是最好的言传身教。

  拜访终了,老师陪我们步出大厅,走在平整宽阔的大道上,他指着箬西公路南边说,前方就是东浦新塘,塘外就是东海隘顽湾。我们循声看过去,捞河两旁的绿道和水车景观映入眼帘,隘顽湾的秋风吹过,葱茏蓬勃的一排排银杏树红豆杉白玉兰,在秋阳下不停地舞动,仿佛在鼓掌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