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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0003版:海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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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婆

  郑云霏/文

  太婆是外婆的后妈,她没有自己的孩子,养大了年幼的外婆,后来,又帮着带大了外婆的孩子们。我不到两岁,便被送去外婆家,那时外婆他们整日忙于农活,自然而然,带我的责任就落在了太婆身上。

  时间过于久远,脑海里,太婆的脸已模糊不清,只依稀记得她高高的个子,方脸,脑后梳着发髻,穿着斜襟上衣,腰间系着厚厚的中蓝色粗布宽幅围裙。回忆童年,七岁之前的记忆里,基本没有父母,而心底最温暖的那些记忆,皆来自太婆。

  太婆是我童年的万花筒,她脑袋里装着许多故事,总也讲不完。冬日,我们窝在姜窑里,洞中温暖如春,与外面的严寒天差地别。在浓浓的泥土气息里,几个老太太坐在一起编织草帽,我紧挨着太婆,听她们拉家常。每次聊天的结尾,老太太们都会请太婆讲故事,帮大家驱赶困意。太婆是个戏迷,那些戏文经过她嘴讲出来,就变成了非常有趣的故事,百听不厌。

  太婆是我温暖的大棉袄,有她在,我从不知道寒冷。冬夜里,太婆坐在被窝那头,边织帽边讲故事,我躺在被窝这头,听着故事睡觉。太婆的被子总是带着阳光的味道,特别柔软、暖和,蓬松的棉被,洋布料子的被面,藏青色印着白色的小碎花,那是我所见过最漂亮的被子。在那些长长冰柱挂满屋檐的寒冬腊月里,我在太婆温暖的被窝里,度过了一夜又一夜。

  太婆有个法宝,是个铜火炉,冬日放些烧红的炭在里面,盖上盖子,为防烫伤,上面再铺一层厚厚的布。太婆的大手握着我的小手,或者把我冰冷的小脚丫放在火炉上,享受被温暖包裹的感觉。夜里,太婆早早将火炉热好,放进被窝里,睡觉时便不会冷。她的火炉不光用来取暖,还能变出吃的来。太婆经常放些蚕豆在里面,等到被炭火烤得噼啪响,散发出豆子的香味,再用钳子取出来,总会先吹一吹,确定不烫手后,才递给我。

  太婆的衣柜是个宝藏,藏着好吃的,记得有冰糖、柿饼、薄荷糖等。那些小小的白白的冰糖,或者淡黄色的薄荷糖装在玻璃瓶里,每次她都会拿出来两块,塞我嘴里一块大的,自己一块小的,她在那块糖的边角咬一口,剩下的用纸裹起来,放回瓶子里。常常,嘴里含着糖,口齿不清地给我讲故事。那甜滋滋的糖果与故事里的主人公们,滋润了我整个童年。她日夜编织草帽,又快又好,总能卖到最高价,在每个集市日里,拿织好的草帽换回吃穿用度。

  太婆还有个宝贝,那便是她的钱包,藏青色暗纹绸面封皮,长方形,跟现在的皮夹子差不多,打开金属按扣,钱包翻盖背面,还有几个暗红色的大字,记得有“田”“日”“口”“目”。太婆经常拿着钱包,教我识字,她还教我写字,太婆自己不会写,她将写有她名字的纸条放我面前,又给我一些空白小纸条,让我一笔一画学着写,在每一张小纸条上,都写她的名字,再给纸条串上线,系在帽沿上。每当我写完,太婆总会奖励我一颗糖果,或一个故事。太婆曾经给我一支毛笔,说这是她在庙里求来的,开过光,用这支笔写字会中状元,彼时,我还未到学龄。虽然我未曾如太婆所愿中状元,但从初接触毛笔起,至今仍喜爱着毛笔字,这也算是太婆对我的启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