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佩蓉/文

　　梅·萨藤是美国盛名的小说家、诗人，享有“杰出的日记体作家”的美誉。《过去的痛：梅·萨藤独居日记》收录了《过去的痛》和《梦里晴空》两本日记。她的日记，是独居者的必读书，被称为“现代女性自传的里碑程”。

　　日记真实地记录了梅·萨藤经历的孤独。写作《过去的痛》时，梅·萨藤已经66岁，与之相伴35年的同性伴侣朱迪患上阿尔兹海默病，丧夫记忆和语言能力。梅·萨藤因此深陷抑郁的泥潭，加上乳房切除手术，身体和心灵都得经历巨大的创伤。梅·萨藤独居缅因州约克，将自己与孤独作战的心路历程如实呈现。老年独居，没有想象的容易。“只有房子和我在一起了”，她说：“乏味无聊和惊慌不安是独居必须要对付的两个魔鬼。”“早晨建立起的天堂，一小时就到了地狱”，梅·萨藤对颓丧、寂寞、孤独的复杂心理作了真实的描写。但是，她没有被负面情绪裹挟，凭借坚韧的勇气，她不屈不挠地与孤独作斗争。接受采访，出席讲座，照顾小动物，钻研园艺，都是摆脱情感压抑的出口。她告诉我们：阅读可以治疗孤独，一首诗歌能够让她获得“启示的瞬间”；写信可以排遣孤独；散步带给她需要的安静。慎独而心安。慢慢的，她对独居感到自在，并再次享受拥有充裕时间思考的巨大乐趣。

　　在与孤独的博弈中，梅·萨藤尝试对人生的突围，自我警醒并重新确定对未来的希望。“只有当我独处时，环视这屋子，重温旧时和它的谈话，我才充分品尝到生活的滋味。” 在克制和自律中，她不断地自我丰富。“一个人用来对付完全孤独的生活途径，也是一个人变得成熟的途径，是一个人心理上的伟大旅程”，便是梅·萨藤对孤独的最高体认。

　　日记洋溢着梅·萨藤对自然的热爱和对生命的赞美。一旦脱离了与人群的频繁接触，人与自然的关系就更为密切。梅·萨藤生性敏锐，非常擅长捕捉大自然的光和色彩，随时将读者引领到她所能领略的美景中。天地之间有难以描摹的大美，丝绸般蓝灰色的大海，地衣覆盖的巨大岩石，留下冷冽的讯息。梅·萨藤更愿意分享她入迷的一瞬：“在木门外沉闷的棕色碎石间，突然出现小片小片翡翠绿色的苔藓，不只是翡翠绿，还有闪耀的深绿色。小柳树的枝条开始出现银色的幼芽。”“一个奶白色的温和日子，柔和的蓝天不时出现，阳光抚摸着老农场白色的墙板。一只俄国鸭从谷仓中摇摇摆摆走出来。山雀在空中挥舞着它们迅疾变幻的图案”，自然万物是梅·萨藤同呼吸的亲密挚友。她留心四季变替，关注小动物的日常细节。她珍惜并感恩这些寻常景物，给予真诚和慷慨的赞美，文句深情雅致。这些妙趣横生的文字，蕴藏生命的蓬勃活力，映照梅·萨藤返璞归真的心灵。

　　同时，梅·萨藤参加园圃劳动。通过劳动，她与土地、生命建立起血肉上的脐带联系。满园花卉绚烂开放，离不开精心侍弄。在劳作中倾注极大热情，梅·萨藤不惜花费笔墨，絮叨拔草剪割的专心致志。劳动一旦成为主动的需求，就不是受苦，而是享受。正是在对大自然的聚精会神中，身心得到释放，压力得到舒缓，汗水得到回馈，梅·萨藤将独居提升到丰满的境界，获得很多愉快体验。

　　日记浓缩了梅·萨藤对生命的深刻思考。她被誉为“人类精神的探索者”。在独居的日子里，她照样关注时事，并透过日常生活的琐碎去获取所感所悟。而对身心的巨大痛苦，她寻找痛苦的根源，试着接受并战胜。她说：“穿越痛苦的唯一途径是经历它，吸收它，探索它，这些路我们是要自己走的。”年龄，往往是一个坎。一般来说，73岁年纪的女人很容易被粗暴地定义成身上系着围裙，整天围着灶台，满身缠着疾病的“三围人群”，需要拼尽全力应付眼前的生活，内心的荒芜在所难免。面对命运的安排只能束手就擒，哪里还有独立的自我可以标榜。但是，梅·萨藤有洞见，通过工作和爱，两者意味着给予而不是索取。

　　大浪淘沙见真金。年岁在增长，对外界的钝感力不断增强，思考也趋于更理性的判断。梅·萨藤在从容的叙述下，将对自我的追求袒露给读者。认清自己，完善自我，真诚地表述在这个年龄里的思考，正是梅·萨藤的晚年智慧，正是这本书的价值所在。

　　海内存智者，天涯若比邻。我愿意一再捧读这本书，见她所处的天地，见她所经历的人世，见她丰盈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