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老去

　　章柠檬/文

　　父母老去，这几乎是每个子女都要面对的命题，各有各的答案，谁都没有练习过如何应对，就凭着这份血缘里的爱，慢慢作答，时时发挥，我也如此。

　　忘了从什么时候起，大概是因为看了一部港片，里面有个“莲姐”跟我妈长得颇像，且我妈的名字里恰巧有个“莲”，我就开始喊她“莲姐”。或许刚开始只是打趣，可是渐渐地，我发现这称呼让这位68岁的老阿姨很“欢脱”。“莲姐今天给你们做什么菜呢？”“帮忙看一下，这条裙子适合莲姐吗？”“囡，啥时过来帮莲姐染个头发？”莲姐开始行走江湖了。

　　现在不仅我们不喊妈妈了，连我爸、我家3个小朋友也跟着讨好，且甜度加倍，喊她“巧莲姐姐”，没大没小的。可那又怎样，在父母渐渐老去的时光里，我们不必活在父母的威严、打骂下，我们就想做一回姐妹，做一回朋友，忘记年龄、忘记辈分地闹腾一场。

　　有一天，我爸在整理旧物时翻到一张相片，是我小时候参加“六一”会演的演出合照。他端详了很久，缓缓地说：“你小时候上台的照片，我都存起来的，这张怎么丢外头了呢？”我自然晓得为啥，那时就因为我个矮，轮不到站中间，我爸对这张照片极不满意，就把它藏在角落里了。过去30多年了，我爸居然对那时的我记忆犹新，“长得短胳膊短腿的，却整天摇来扭去的，想学跳舞，老师总批评你抢节拍，可我觉得你跳得挺热闹。”这一刻，我仿佛从他的眼神里遇见了30年前爱嘲笑我的爸爸。也是从那天起，我决定在他面前多蹦跶，让他看个热闹也好。

　　40多岁的身子骨确实不够灵活，但这把年纪的我绝对能放开了跳，拉丁舞、爵士舞、古典舞，只要能模仿的，我就敢在这老头面前开炫。我爸一边笑我，“哎哟喂，跳得像个疯子，这会儿又跳得像个二傻子……”一边又认真地给我拍视频，“存起来存起来，我留着看看哟。”

　　如今我和妹妹都不年轻了，何况父母。如果他们觉得子女也老了，是否会感叹自己更老了？如果他们依然觉得我们是孩子，他们或许会忘了自己已老去，他们依然会热情满满地照料我们，会底气十足地训斥我们，也会心安理得地享受年轻人的快乐。

　　我以前很不理解，妹妹为何那么喜欢给我妈买化妆品，这些价格不便宜的粉啊膏啊，还不如换成实实在在的保健品，老年人不应该和保健品更般配吗？直到一个周末的早上，我看见妈妈认认真真地端坐在镜子前，对照着短视频里教的学，一丝不苟地给自己化了一个美美的妆。她娴熟又专注地操作着眉笔、腮红、粉扑……像个不容置错的小姑娘，严格地把关着脸上每一道变美的程序。她安静又兴奋地欣赏着镜子里的作品，仿佛衰老从未发生，仿佛此刻的自己就是最好的。那一刻，我是有点惭愧的，我不能只看见妈妈是个老人了，也要记得她曾经是个多么爱打扮、娇滴滴的小女人。

　　现在我也理解，为什么130斤的胖妹妹一回家就爱赖在我爸膝盖上刷会儿手机。我爸虽然每回都骂“胖得像个球，把我的老寒腿都压折了”，以前可能是真讨厌她，但现在我听来却是一句多么幸福的炫耀。

　　但不管怎样，父母就是老了。你可能已抚摸到他们松驰无力的肌肉，也注意到他们的眼睛日渐混浊，他们的记忆力大不如从前，他们会偶然像个孩子一样执拗，也会像个孩子一样无助。你可以像个稳重的大人替他们分担忧愁，也可以装作孩子继续跟他们撒娇，但如果没有必要，就不要提醒他们老了。

　　与其年复一年地唱着“时光时光慢些吧，不要再让你变老了”，不如趁现在就带上父母到KTV里嗨歌去，带他们去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