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意间翻开相册，第一张便是我的大头照，望见我后面的背景，不由得一顿。

　　提到旧城，如今改造的那一块儿地，承载着我全部的童年。

　　大概五六岁的时候，因为新家还未装修好， 一家五口就住进了坊下街。那儿的房子很老旧，斑驳的石槛与瓦片，不知孤独地守望了多少年。那儿的小孩子不多，楼上楼下都住着老人家。每天出门，都能碰到，我总是扯着稚气的嗓子：“阿婆好！”老人家的眉眼里盛满了温柔：“唉，你好，你好！”

　　街道拐角的那家小店是每日上下学的必经之路。当我背着书包路过那儿时，和煦的晨曦中，眉眼弯弯的几个阿婆就坐在藤椅上，轻摇蒲扇。看见我，就会朝我打招呼：“上学去啊！”我总是轻巧地应道：“对！上学去！”我的目光，久久地停在玻璃橱上的那罐大大泡泡糖上。五颜六色的糖纸，似乎是我所有的梦想。

　　放学后，我又总会装作不经意地走到小店门口。那个阿婆早就看出了我的意图，伸出手招呼：“来来！阿婆给你糖！”我的眼都要放出光来：“谢谢阿婆！”奶奶见了，又要怪我：“小孩子别吃太多糖，牙齿要空了！”没等她说完，我便揣着糖屁颠屁颠地跑走了。送我糖的阿婆只是盈盈地笑。

　　说到牙齿，我的第一颗牙就是在那儿掉的。而我龇着个漏风大牙的样子，“咔嚓”一声被爷爷拍了下来。就这样，我有了这张大头照，手上还捏着颗掉下来的牙呢！

　　那个时候不知听谁说的，下排牙掉了要放到高处，这样牙齿才长得齐。于是，来到阳台，我用塑料袋包着牙，望着对面的屋顶。爷爷倚着栏杆，笑着：“你就往那儿扔！”指了指对面。我蓄力，咬紧牙关，口中念念有词：“天马流星锤！”手用力一扔，那颗牙刚好掉到对面的瓦片上。爷爷在一旁笑着，夸我厉害。

　　老房子被拆那天，我又来到阳台上，靠着斑驳的栏杆，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走了！”里屋传来母亲的呼唤。“来啦！”我一边应着，边抢来母亲的手机，拍下一张照片——那是我最后一次见老屋。

　　老屋拆了。

　　新房子建起来了，

　　坊下街改名叫中厢街了。

　　老房子，回不去了。

　　什么是我的童年？与老人的招呼，摸不到的大大泡泡糖，扔到对面屋顶的牙……

　　到不了的是远方，回不去的，才是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