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文辉/文

　　立秋“啃秋”，是老家不知传承了多少年的民间习俗。酷暑难耐，大汗淋漓，啃一瓣西瓜，清凉解渴，好不滋味。在选择西瓜的同时，我又让火龙果成为了家中“啃秋”的另一位主角。

　　火龙果，作为舶来水果，其以独有的外形与特有的甜汁迅速站稳市场。它选择在每年夏秋之际悄悄地上市，又悄悄地退市，与夏日一般，来时不打招呼，又与秋日雷同，去时亦不打招呼，惹得人们前脚刚尝了一口鲜，后脚却无处找寻，一番凉心意稍纵之，另一番火热情即逝之。

　　还记得五六年前的立秋日，我带着大女儿走在水果街。那时，大女儿刚从外省归来不久。打小在外公外婆身边的她，不知吃了多少的火龙果，早就馋上了“啃秋”这一口。“爸爸！给我买几个呗！”看着眼前的火龙果，女儿快速作出撒娇的反应，一下子把我拉到了摊位前。敌不过女儿的“唇枪舌剑”，我选择掏腰包。此后，但凡立秋日，火龙果成了家里的必备品。一开始，孩子们欢欣雀跃地吃，到后来全家人跟着吃。

　　尤其是放在冰箱里冰镇过了的火龙果，一拿出来，整个果身在高温环境下，瞬间冒出一股股水蒸气，白如银练，煞是好看。而我那牙牙学语的小女儿，在第一次遇到这个场景时，不禁喊起来：“烫！烫！烫！”真叫在场者乐得心凉一半截。

　　与这个场景相比，我倒更喜欢结识火龙果的全生命周期。那时，我无意间到梁君的种植园里去采访，偶然间听他说他有在种植火龙果。

　　平生没有看过火龙果生长场景的我，不禁好奇起来。这一次遇见火龙果，它已经进入到了灌浆期。梁君说：“火龙果给人带来美的外观及妙的口感之时，是经历过一次次爱的淬炼的。”

　　起初，我对此并不了解。但在随后几年的接触过程中，我逐渐发现了火龙果成长的秘密：火龙果树喜欢在黎明或深夜时偷偷绽放果花，让花蕊尽情地吸收天地之精华。一遇到日头出来，天热起来的时候，它就马上收拢果花，以确保营养不外泄、不流失。如此反复，果花渐渐成果实，并逐渐蔓延果身皮片，使之在日间继续吸收天地之精华，静待随之而来的膨大期、灌浆期，及至果熟蒂落。

　　而与果花、果实相比，火龙果树长得却是非常不起眼。它形似仙人掌，碰也碰不得，奇形怪状间，与树影婆娑般恍若夜中幽灵，令人不禁胆寒。但这，却是它母亲般沧桑形象的独一份见证，从掌花处结果花到果实，始终站在日晒雨淋中，扮演着哺乳的角色，及至功德圆满、烂叶枯身，静待来年，春日复苏。

　　这，不是大自然的奥妙之处？凡有人在的地方，就有爱的付出，为人父母如是，为人亲朋亦如是。而火龙果树竟然也有与人一样的通灵——为了果实，不惜把最精华的“母乳”营养给献了出去，把最艰难的风吹雨打给扛了过来。

　　我每年都会忍着痛轻轻地摸摸火龙果树，寻味天下父母心；又每次站在其面前静心品尝着刚摘下的火龙果，感慨多汁美味红瓤肉。

　　尤其是今年，我对火龙果全生命周期的蜕变感触尤深。就在火龙果膨大期、灌浆期时，它与其母树经历了前所未有之大变局。天气异常的热，热得脚下的土都裂了缝，不少火龙果树因此渴死。

　　然而，奇怪的一幕发生了。梁君说：“尽管如此，火龙果竟然还能吸收到树身最后的营养，依然结出了硕果。”我慕名而至，定睛细看，忧伤之情油然而生。

　　似是为了报答，火龙果坚持下来了，个个通红，沉坠着树身弯了腰。而那树身，本该还没到烂叶枯身季，却满是黄衣、裂纹附体，着实令人心疼。我知道，这是母树用尽生命最后的气息给予的呵护，只希望果实能熬到立秋日，不忘“啃秋”必备品的身份。

　　我轻轻地触碰火龙果。它掉了，掉在我的手中，掉时不打招呼。忽然间，我想，这难道是母树与果实一生的宿命！确是的话，那这该有多么的伟大，多么的具有生命意义。

　　大女儿今年长得特别快，不知不觉间就有我肩膀这么高了；二女儿今年话讲得特别溜，没感觉间就能问十万个为什么了……我今年却特别的不是滋味，拿出一个个火龙果，交代孩子们说：“请尊重它，更尊重它背后的妈妈！因为这是‘妈妈’牌火龙果，是浪费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