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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0004版:悦读

我们怎样学会告别

——读《关于告别的一切》

  林颐/文

  “他乡遇故知,是小说的经典开篇法。”在2006年出版的《青年名家谈小说》一书中,李白写下了这句话。李白是个虚构人物,路内长篇小说《关于告别的一切》的主角。这部小说就是以李白这句话开头的,紧接着:“十二年后,他再次听人吟诵,是在上海市陕西南路某咖啡馆,曾小然从背后轻拍他的肩膀。”

  “他乡遇故知”构成了《关于告别的一切》的核心命题。李白将不断地遇见“故知”,不断地与她们告别。这些“故知”都是李白的“青梅竹马”:曾小然、钟岚、方薇、周安娜、叶曼、廖美琪、卓一璇……这里的青梅竹马,不是指她们与李白相识于年少,借用叶曼的话来说:“等时间过得更久些,你再回忆今天,我也会是你的青梅竹马。”在不断拉长的时间、不断的告别中,她们陆续登场,渐渐隐退,与时间融为一体,成为“青梅竹马”。

  写作《关于告别的一切》的路内,已近天命之年,知道了理想实现之艰难,敏锐地感知青春之易逝,他的女孩子变成了更成熟的女人,她们经验丰富、开放大胆,与李白有情感的纠葛,但不油腻、不造作,她们有着身为“青梅竹马”的不被世故改变的纯真,没有因为美丽和性感而成为“被窥探”与“被消费”的对象。这是男性作家笔下自然流露的对女性的尊重与喜爱,路内写性、写欢爱、写错乱,有别于迷恋身体的讲述,有别于青春疼痛的伤痕文学,语言干净节制并且幽默自嘲,是真正有阅历的人的深度、大度、宽度的书写。

  阅读路内的小说,我总是被触动。我们都出生于1970年代,我也有着县城生活的经验。昆德拉说,小说受到“认识激情”的驱使,去探索人的具体生活,保护这一具体生活逃过“对存在的遗忘”,让小说永恒地照亮“生活的世界”。在路内这里,日常生活进入并成为叙事的主角,个人的日常生活与广泛的社会生活叠加在一起,呈现了日常生活时间的存在意义,如果简单地说,路内的小说就像一部缓缓展开的年代剧。

  与小巷生活变迁一起的,还有李白父亲李忠诚所在的国营机械厂的兴衰,李白母亲白淑珍曾经工作的园林茶室也有侧写,补充了故事发生地的江南地域特点,此外还有太子大酒店作为消费社会兴起的象征物和人物展开故事、欲念横流或倾心交谈的场所。路内以漫画式的笔法描摹工厂的荒诞生态,李忠诚的职业生涯取决于一些与工作毫无关系的意外,路内的小说把一个时代肌体的症状和国营体制下工人无法掌控的命运走向,还有与工厂生态如出一辙的家庭父权制下年轻人的压抑和苦闷,写得充满了喜感,且是近乎温情的。李白的回忆是当下心情观照的历史,是一个中年的人,深知往昔岁月的缺漏和不堪,讲起来却不能摆脱那种怀念的情感,他深深地羁绊在那些岁月的每个瞬间。

  我们总在追问自己:是什么让生活变得荒谬?要怎样与往事告别,也与时间,与过去的自我告别?钱德勒的马洛说:“说一声告别就是迈入死亡一小步。”而路内的李白,每一次告别,就复活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