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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0004版:悦读

与忧虑共处

——读《忧虑:一段文学与文化史》

  朱华丽/文

  忧虑无处不在,无时不在,它如生活中涌动的暗流,如影随形。现代社会,人的内心世界越来越被关注,焦虑、强迫症、抑郁等病理学意义的分析,让复杂的精神世界更清晰地呈现在读者面前。相比之下,忧虑不太被关注,似乎因为它波澜不惊、可有可无。不过,随着现代社会的发展,它日益成为我们身体和精神无法分割的一部分,追寻忧虑本身就是一个渐进而忧虑的过程,它可以洞察个体精神实质,也可以牵扯出一段文学与文化史。

  弗朗西斯·奥戈尔曼的《忧虑:一段文学与文化史》是一部有关忧虑和忧虑之人的书,它既不是一部医学书,也不是一本自助书,仅仅是忧虑者的自查手册。作者从历史的角度,以文学、艺术、哲学、心理学、社会学之手层层剥开忧虑的神秘面纱。书的指归并不落在忧虑带来个体感受的痛苦上,而是更加理性客观地叙述忧虑作为一种“时代疾病”的独特文化能见度和流行性。从这个角度来讲,这本书算是“时代疾病”的文化指南。

  目录前一页整张纸上印刷着“万一……”,很有意思也很有深意,“万一”是忧虑之源,所有对未知的不确定和不安全感均来源于此。作者以“万一”开头,抛给了读者关于思考“忧虑”的诘问,也给全书的陈述作了一个铺垫。比如第一章中“忧虑的主要特征是对未知的未来,或者更确切地说,对于存在某些不确定因素的未来的担忧。对个人来说,它最常见的形式就是一个问句,起首于‘万一……’”,忧虑对未来的不确定性,同样也体现在它与其他方面的关系,譬如忧虑和语言的关系,二者密不可分,忧虑既能通过语言进行谈论和描述,但又在语言能理解的范畴之外。再如,忧虑和信念的悖论关系,忧虑源于信念,忧虑者的心灵藏有不朽的信念才不会被一眼看穿,同时,又需要通过信念消解忧虑。

  夜阑人静,作者脑海深处不断搅动、锤击的声响与周遭的宁静格格不入,一个忧虑者的形象和内心世界跃然纸上。弗朗西斯·奥戈尔曼从自己的亲身感受入手,分享忧虑的独特体验,从而讨论忧虑的含义、来源,以及它如何与我们终身为伴的文学、哲学、历史上的沉思。全书以莎士比亚戏剧《哈姆雷特》中的经典台词作为四个章节的标题,“可是唉,你近来这样多病”“哎呦,真是不可思议的怪事”“这是一个颠倒混乱的时代”“请接受我心烦意乱的感谢”。仔细品味全书的精妙,不难发现作者除了表达对莎翁的致敬外,潜移默化中就将忧虑到底是什么、从何而来、因何而起、如何面对等一系列问题糅合在了每个标题之下,且自成体系,将“忧虑”这个时代命题从表象到内在一一进行拆解,直至接近真相。告诉读者,如果注定无法摆脱忧虑,那不妨去了解它,因为它可能是你生活的一部分,甚至是值得感谢、非常诱人的一部分。

  反复高频率地使用“忧虑”这个词眼,确实会让人有阅读的倦怠感,但作者不想用其他的辞藻来替换,因为在他看来这样只会弱化忧虑的特殊性。另辟蹊径的见解使读者兴致盎然,作者也承认自己希望以更个人化的角度入手来描述复杂多样的忧虑。全书探讨的无关病理状态,主要是一种日常状态,一种“精神障碍”范畴之外的思维习惯。关于“精神疾病”,英国心理学家理查德·P·本托尔的观点是:“也许,对理智与疯癫的界定,取决于我们的立场。可能某种情形从一个角度看是疯狂的,同时从另一角度看却是理智的。”于作者来说,忧虑绝非一种病态,它只是家常性、功能性的情绪,忧虑还循环往复自成一个因果链的闭环,而且旧有的忧虑消解之后,新的忧虑又会浮上心头。弗朗西斯·奥戈尔曼跳出固有范畴,用独特的视角洞察忧虑,《星期日泰晤士报》也评论该书“含蓄精妙,富有探索性和完全的创新性”。

  作者还逐渐深入着眼现代生活的虚构文学,比起冷冰冰的学术研究,作者诙谐而富有哲理的沉思来自于大量的文学艺术作品和身边的相关实例,像威廉·S·萨德勒的《忧虑和紧张,或自我掌控的科学》,美国医生乔治·林肯·沃尔顿的《为何忧虑》,伦敦歌剧院上演的喜剧《我应该忧虑》等。20世纪初,忧虑备受现代主义作家的青睐,特别是“内心独白”的方式,如弗吉尼亚·伍尔夫《到灯塔中去》对忧虑者进行了深入的刻画,运用“内心独白”的叙述方式,将读者带入忧虑的深海。

  最后,弗朗西斯·奥戈尔曼从法国哲学家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中获得启发,推衍出“我忧故我在”。忧虑正是在人们的反省、评估、权衡、怀疑之中诞生的,人们获得了思考和决定的“自由”,却也让忧虑者举步维艰,因为选择而忧虑,因为选择失误的负罪感而忧虑。“我忧故我在”让人不必再纠结困扰和负罪感,因为忧虑本身就是富有前瞻的思考。

  正如作者所说,“对于忧虑,我们仍然经验多余分析,活在其中多余对其审视。”忧虑者不妨放宽心态,对自己宽容一些。艾伦瑞克提倡人们“负向思考”,更多的不满、更多的忧虑,也许会使不安全的未来变得更加安全。所以,也许精神痛苦未必是件坏事,以一种更坦然、美好的思考收尾,未尝不是对忧虑最好的诠释和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