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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华在早
赵佩蓉/文
越来越迷恋徒步,是兴之所至能走多久就走多远的热爱。徒步,是以双脚拉近与世间美好的距离,在与自然万物的短暂触碰中,获得生命的启示。
这一日,往藤岭去。藤岭在太平东南郊,海拔不高,但因“藤岭腾半天”的传说,在温岭可谓家喻户晓。
立春刚过,冬服尚臃肿,用心感知,还是能发现汹涌的春意,还有季节在嬗变中牵发的蓬勃情绪。土地的虚松,大白菜的菜蕻,都是生命力的图示。山脚下的园地是潮湿的,土豆垄间薄施了粪肥。肥料发酵生腐后的气味并不令人生厌,散发出粘稠的暖湿的腥荤气。生命的奋勇,最初是从眼前的愉悦开始的。早春的芳华当数豌豆。它们的绿色如此华丽。妩媚的茎蔓曲折在天幕下,虚晃晃地招摇。香云纱一般翠绿的叶片以不动声色的矜持承接着柔软的生长。深紫色的花苞,像情窦初开的眸眼,浸了相思,点点滴滴地私语。
在藤岭路廊小憩。天阴着,有轻且薄的雨雾把横溪一带的房舍推到年代久远的画卷中。石屏山头,黄墙黛瓦的太平寺正岿然打坐。路廊的墙角,黑褐色的枝干苍凉斑斑,偏在寒枝上开出轻柔的花来。嫣红的花苞,清雅的香息袅袅习习。这一片梅,正对着僧寮里的孤灯,倾听过晨钟与暮鼓,收留过远行者的疲惫,都是“清香未减,风流不在人知”的寂寞与欢喜。
一条玲珑的山径,蜿蜒而上,渐细渐远,通向视线之外。石阶迂回,坡度很缓,与幽绿的苔痕抵足缠绵。真喜欢凝视那些杂树。经了朔风经了霜雨,它们的容颜在悄悄地改变。褪了油绿的稚气和繁华。此时,它们呈现出凝重素朴的苍绿。枝丫的线条强硬起来,展示出力量,刺刀一般的冷峻,企图与天空接壤。不会邀宠谄媚,静默的生命,繁盛时没有炫耀,衰亡时不见哀戚,坦荡隐忍得令人心生敬意。林间隐约有鸟啼。三两只体形小巧的山鸟,扇动着翅翼,鱼一样地游弋。它们的叫声频率极快,铙钹敲击一般的响亮清脆,以银瓶乍破的清丽刺破了静寂,鼓点一样撩拨我散漫的听觉。声音并不密集,三两声错落,很快被大地和山野吸纳,突然就休止,直把岩隈林麓鸣出天老地荒的渺远来。那情形,就像一个熟悉的顽童,藏在路角,趁人不备,“唆”地冲出来,向你做个鬼脸唤你一声,又飞快地跑开了。这种美妙,大概就是惊喜。回转身,瞥见湖漫水库的一角,玉带一般缀于旷野之中。不见横无际涯的宽广,却有天苍苍水茫茫的婉约。
站到琼台阁上,地势豁然开朗,眼前忽如画卷打开。雨丝稠起来了,远处的山脊青黛如卧,隐约可辨夫人峰青灰的侧影。山下城区被密织的雨幕网成了一片朦胧。山坡色彩丰富,层次分明。山的肌肤是黄褐色的,路边的灌木枯叶飘零,吐露并不耀眼的褐黄。一层一层的梯田,波浪一般在眼前奔涌。“高田如楼梯,平田如棋局”的诗句与当下情境非常契合。地里一律种着油菜。油菜高已逾尺。绿油油中擎出零星的光朵,金灿灿的艳。雨丝又模糊了这些边界,参差交互,浑融一体。
时光缓慢,万物温柔。这是一幅让我长久沉浸不忍移目的画面。沉默是神的语言。仰赖这稀薄的静逸,我汲取到平和从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