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耕土地，以慰心田

　　——读《一日不作，一日不食》

　　赵莹/文

　　酷爱乡野的人，心中必有一份净土，所以古时隐士青睐田园生活，选一处清净之地住下，一住便是一生。在四时轮转中，他们步入阡陌，勤于耕作，于是田野的喜人变化尽收眼底——种子在雨水滋润中滋生、成长，逐渐散发作物的芳香，亟待被人收下，完成自己的使命。尽管辛苦，却有一种闲适的乐趣。直至今日，仍有许多人向往乡土生活，愿意走入田间，“做三四月的事，到十月自有收获”，这恐怕就是桃源的魅力吧！

　　在作家周华诚身边，也有一片这样的土地，它位于浙江西部一个叫“五联”的小村庄，是一块占地三亩的水稻田，看起来平平无奇，却是父亲半辈子的“老友”。在这里，没有喧嚣快速的都市生活，无法享受灯红酒绿的快感，但在日复一日的劳作中，却能让人回归宁静，收获田间花落的浪漫。在《一日不作，一日不食》中，便展现了鸟鸣山涧、稻浪声声的迷人画卷：午后的村庄是安静的，随意走入一片小树林，就能捡拾半兜栗果，偶尔还能碰见鲜红的野山楂，八月红，甚是香甜；旱秧地里，豆苗茂盛，连带着旁边的杂草，都显得生机勃勃；田边的水沟成了濯足的好去处，沟里鱼虾悠游，水边节节草飘扬，俨然形成一个完备的生态圈。农人们脚踏实地忙上一天，白日操持农事，夜晚推窗望月，似乎连遐想都能从土地延展开去，走向更深邃的地方。所以，阅读书中的文章，可以很放松，只消细细感受，就能发现身心的明显变化，这源于散文中自然流露的广阔心境，走近它，才能走入深处的精神密码。

　　诚然，劳动是寂静、孤独的，需要在日头下辛勤劳作，风吹雨淋，才能将庄稼“抚养长大”。同时，劳作本身也是一种学习与领悟，当将种植经验运用于土地，看到满满收获时，无疑是莫大的惊喜。布袋和尚所言“退步原来是向前”，是插秧的基本要领。边插秧边倒退的时候，“看着眼前的田野被自己的劳动成果所覆盖，于是得到鼓舞，得到信心”。成熟的果子掉落后，还能赠予鸟兽，让幼小的生灵度过寒冬，延续生存的欢喜，无怪周华诚感慨道：“干活，真的不仅仅是谋食的手段，也是让身心愉悦的一种方式。正是这样的劳作过程，使得自身的价值得以体现，觉得自己是一个有用的人。”

　　从出生农家，辗转都市成为一名媒体人，再到告别都市、回归家乡，和父亲一块与土地为伴，周华诚将晴耕雨读融入自己的人生，当作一场“心手合一，心神凝聚”的修行。在他眼中，写作与种田其实是一样的，种田教会他耐心和等待，也赋予他坚定的意志，所以他只身回乡务农，忙时打理田地，闲时书写文字，将“父亲的稻田”内化为精神的疆域，在耕读实践中塑造了全新的故乡。在闲散、清雅的文字背后，作者传递的是一种恬淡的诗意，喝酒看花，临帖写字，时而围坐火炉，时而仰望星空，这片水稻田，把周遭的景致化为丰盈的思绪，真正将人与村庄的命运紧密相连。

　　在土地身后，还维系着智慧和生命的意义，就像野鸟飞虫，病害虫害，其实都是水稻的朋友，它们经历数千万年的相生相杀，早已达到平衡的状态，而土地常常会用宽容的态度接纳一切，遵循着秩序行事，人生亦是如此，起起伏伏，山高水长，都是旅程中的独到风景。苔藓的生命力同样让人震撼，即便几个月没有雨水，它会因为过度干燥而窸窣作响，但它有足够的耐心去蛰伏、等待，应对世界的浮躁不安。或许，人有时是该深入田野，从自然中汲取优美的文字与信念，方能将脚下观变成世界观。

　　在乡野中，得遇知音是一桩幸事，周华诚和自己的稻友们下田耕种，体会四时变化，这是向外的求索，而当他们回到住处，将所思所悟落入书稿时，思绪已向未知的境界敞开，这是内心的修习。因此，无论是山川草木还是田间小事，其实都是作者表达世界观的一种方式，若能以此为念，想必定能让人在生活与艺术的通途中，洞见周遭的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