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盈的诗意藏进时间的盛宴
——读《乘慢船 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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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华丽/文
“乘慢船,去哪里?”马叙从一开始便向自己或读者提出了船该驶向何处的问题。或许,抵达哪个目的地并不重要,关键是带着何种心情去感受。这部充满诗意的旅行散记,行墨游走于现实和虚幻之间,在一次次南北异域的行旅途中,诠释着现代和传统的各种抵牾,让作者不断抵达内心的真实。
全书共分三辑。第一辑,是一次次近似虚构却更贴近心灵需要的旅行,内蒙古、青海、江西等横跨南北各地的所见所闻所感;第二辑,想象乘着慢船,在江浙地区行旅的见闻偶得;第三辑,以河、山、海为主要叙述对象,讲述与河、山、海相关的早年生活故事。借景生情、寓情于景、以物言志,散淡的笔触描述了心中对过去的怀缅,对“逝者如斯夫”的喟叹,对人生际遇的感悟,以及对现代文明强烈冲击下远去的精神家园的孜孜寻觅。
河流是时间的隐喻、象征,更是浩茫无边的时空中个人精神的寄托。它时而湍急、低回,也时常激越、奔竞,马叙的文字一直浸润往返在一条条经久不息的河流中,它已不再是一条具象的河,是楠溪江、塘河、钱塘江、富春江等的综合。河水沿着曲折漫长的河床向前奔腾,伴随着船上的同行者,沿岸村庄的古老记忆、民间故事、乡约俗规,不断融合、汇聚。
诗意的时间里寄寓了深刻的哲学意味,体现了时间流逝的永恒和命运的无常。通过飞渡的乱云、黛青色的山脊、远方的村庄、熟悉的方言等一系列事物营造出独特的审美意境,引导读者思考人生和命运的哲学。“动”的绝对性和“静”的相对性,照见历史和个体之间的依存关系,“见一叶落而知岁之将暮”,生命短暂、转瞬即逝,一种人生况味跃然纸上,一丝淡淡的忧伤从时空的深处不断袭来。
所谓的“新”与“旧”总是在不断互换。作者在这个探求的过程中反复强调着因为有永恒的旧,才会有历久弥新,这也是他对高速、嘈杂的现代文明的厌烦,对看似松散的、缓慢的、旧的生活的向往追求。久居而不厌,久思有所得,诗意盎然且心生欢喜,才能一直感觉如此之新。
宇宙的苍茫意识和个体的孤独感。闲梦半生,穹庐浩茫,无数个体在悠悠长河中顺流而下又溯游而上,我们何其渺小、何其无助,终不过是“落叶辞柯,人生几何”。可是,即便人生如水中静止的一株芦苇,一株布莱兹·帕斯卡尔口中的芦苇——自然界最脆弱的东西,但仍是一株有思想的芦苇。茫茫宇宙中、偶然场景下,有思想反而愈显孤寂,此时,马叙从对个人孤独感的探索,跳跃到了集体在现代文明裹挟下的深度迷茫。
流逝的乡愁是作者心中永恒的诗情。
城镇化中不断消失的农村以及其背后承载的乡愁,它对作者充满了无限的吸引力,更像他心中一个隐秘的梦。江南往事如水乡纵横的河汊,不仅倒映着江南逝去的旧镇、旧屋、旧屋的人与事,也倒映着对那些历久弥新的旧的痴迷。另外,这些乡愁的诗意还来自于它们自成的品格,比如《松阳:黑色屋顶浮在上方,如此安宁》中,松阴溪的流水是有品格的,延庆寺塔是有品格的。又或者是这些品格托起了作者心中乡愁直立的风骨吧。
丰富的地方文化、人文风貌等,构筑了每一处别样的风景。松阴溪畔张玉娘的《蓝雪集》让古处州弥散着浓郁的诗情和爱情温度;施家岙村庄的夜晚,越剧的唱腔、台词瓦解着人心,也还原着人心,让这个村庄的记忆停留在最朴实无华的那一刻;鄞江之水东流入海,伴随晏殊、王安石、欧阳修的诗作,永久地印证了人与大地、明月、流水的关系。
除了内容、思想、意境、情感盛满诗意,表述语境也是诗化的。诗化语境被安置在开往井冈山的K271次列车上,闽东、柘荣的山坳里,牧歌随风而动的大草原上。作者向时间分配着河流、榕树、拱桥等,同时也向河流分配时间、语言、诗意,使其成为每一段的旅行中独特的审美意向,既心生向往,又是对现代化语境的反驳。“它们,事物,就这样在那里,就这样的状态,如此静默。”
摇橹慢桨下的风景一一走进眼睛、走进心里,让人短暂忘记俗世的无奈和自身的渺小,泛舟湖上,与海通波,任满腹诗情随心逐浪,流逝的时间具有了永恒的诗意。
在这喧嚣的世界,《乘慢船 去哪里》或许能给我们心灵以短暂的慰藉,对于普通人而言,作者说,“诗意需要丰富的感知,它包含着善,且更具宽广的内心,更是内心世界的深度对话语言说。”对于文化人来说,如果内心不回归诗意就太可怕了。每一个章节、每一次饱蘸诗情的背后,是让人停下快速的步履,去注视被忽略的风景。少一点功利、多一份安宁,才能真正感受生活的闲情逸致和诗意美好。
想必这种生活离俗世很近,却又在世俗之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