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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0002版:海潮

老船(上)

  江富军/文

  日前,我在学校微格教室听新河小学陶军辉老师讲绘画,讲题为《滋养·融合·重塑——我的创作感想》,很有感触。我是外行人,喜欢画家的选材。其画面多为海边景物,有海嫂织网,有老船,有船锚。温岭是一座滨海城市,我们对这些景物有亲切感。我最感兴趣的是海边老船,或陷于泥涂,或搁于岸边,有的船身倾斜,有些船被写上“拆”字,再有是拆倒成一块块板的场景,在滩涂上,在船坞中。画家用有点凄凉的白光,衬托出老船的命运。更有一幅画面,在将拆老船后边,有一艘钢板大船正在造成。

  听讲座,引起我一连串关于船的回忆。

  我童年时见到的多是内河的小船,最多的是木板船,也有水泥船,少有钢板船。也曾有一只船搁在老家的河边,太阳晒着,就成为孩子们的乐园。通常我们会在割草之余躲一会儿,说说故事,打打扑克。有时我们会从船上跳到地面上,有时我们在船上摆船,让河泥上的船儿震动着为乐。老船很温厚,像一个老公公,任由我们小孩子折腾。我们也细看过一条条船板,板上一颗颗铁钉儿露出,生锈,有的只留钉痕,板间的接缝已经开裂,桐油灰脱落。甲板上粗粗的板面,有几处已老朽,船舷有一段没一段了。但整体上还保持着原来的模型,还能让我们想象到它年轻时曾经乘风破浪,走南闯北的样子。

  其实我们的内河也没多少风浪的。我们这里是温黄平原,是水乡,鱼米之乡,内河运输发达,河道几乎村村通。家父曾经置船,第一艘是自己造的。叫人买来木料,船老司,搅拌桐油灰,乒乒乓乓,每天总是树香与桐油香混合着。一天天,从船底到船身,形成支架,到整艘船,大概造了个把月。上漆后,新船满鼻子漆香。画上了船眼,才算完工。若干天后,父亲便招来邻居,用绳索拉向河里。只见麻绳绷得直直的,大家高喊着“一二三”拉着、抬着船,见着船头慢慢从河缺口下去,顺利地触水,整艘船便顺势溜下去,大家松了口气。父亲便说着“让你们辛苦了”,就一根根地递烟。没放鞭炮,当时因为政治原因,不敢高调,造船已属于地下运输了,是借着为生产队运粮食之名而被批准的。我们小孩子也一起拉的,说是苍蝇添秤头,从中体会到毛主席说的“人多力量大”的道理,并且从船儿移动过后,田地上一条光滑的痕迹而倍感船的重量、人的力量。

  那时我父亲正壮年,一天到晚忙个不停,对船儿也很珍惜。不让船儿碰岸,总要慢慢靠近。不接重载,不走浅水处。我也很爱惜的,从不带伙伴玩船的。我经常跟着船儿,农历逢四九泽国,逢二七松门,逢五十新河、箬横赶集。记忆最深的是夜里,船儿摇呀摇,天上的星空晃呀晃。躺在船舱里听船头击水声,船浆划水声,不亚于听音乐。“老大——攀头哟”“梢头哟”,夜里船儿对开时为避开碰撞,提醒对方,就喊一声悠长的号子,尾音拖长,旋律优美,至今还常在脑海回荡。我心里明白:我父亲是船老大。船老大是有牌子的。民间尊称为“撑船老大”,撑船,是用竹竿插入船后尾的水中,横推着船前进的,比摇船有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