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石/文

　　蟹是水中霸王，它横行大海，鱼肉江湖，凭的是那魔性的“十只脚”。

　　蟹族有胸足五对，居最前端的是一对螯足，发达霸气如钢钳，长节呈棱柱形，钳内缘具钝齿，用以撕扯、切割和降服猎物。另四对步足要尖细很多，其中海蟹第四对步足指节扁平宽薄如桨，用于游泳推进。凭这强悍十爪和全身坚甲的武装，蟹像一辆坦克，在水世界所向披靡，予取予求，所以又有郭索、螃蟹、横行介士的别名。

　　当然，任何生物的长相里都蕴含着该物种的生存密码，无可厚非，只是我们人类习惯用自己的目光臧否罢了。

　　民谚云：秋风起，蟹脚痒。“秋风起”意为天气转寒，冷空气要来了。

　　民谚是民间智慧，总是最有说服力的。跟人一样，天气跟蟹也大有关系。天要冷了，人要穿冬衣御寒，储秋粮过冬。蟹也一样。但是，天冷了，蟹脚真会痒吗？套用一句老话：子非蟹，安知蟹之痒？

　　其实民谚此话，并非纯指生理上的痒，而是说蟹的一种生存状态。

　　蟹是一种洄游性物种。雌蟹成熟后，到了繁殖季，要回到生命初始地孕育后代。幼蟹孵化出来后，会顺着那条神秘的生命之路返回。这一来一去，就像候鸟寒来暑往，多少漫漫长途、重重关隘、道道险阻在等着它们。那是一次生命的征程。对蟹来说，这一切全凭那铁划金钩的十只爪子。蟹脚痒了，即指这种超负荷、伤筋骨生命旅程的开始。

　　另一种说法是：蟹在成长过程中，每年都经历一次脱胎换骨，以此换取身体的一次成长突破。这是蟹生命中的另一个冬季。蟹蜕壳时是最脆弱时期，既无法进食，又无力防御，还要消耗大量能量。所以，在此前，蟹要大量进食，进行营养或能量储备，把自己喂得膏满胶丰，然后找一个隐秘的居所（洞穴）住下来，静待这一涅槃时刻的到来。蟹脚痒了，是说蟹吃撑了，生命能量储备到位，要开始蜕壳了。

　　与民谚相对应，北风初起，菜场水产摊位，毛蟹、青蟹、梭子蟹开始大量上市，人们的菜篮子里又多了一种选择。家家户户餐桌上，顿时胶白膏红、活色生香起来。

　　吃蟹便吃蟹，人们却习惯用蟹爪说事，譬如：北风吹吹，蟹脚嘬嘬，老酒抿抿……寓意人生一时的逍遥、惬意状态。

　　古往今来，人们对蟹的味觉审美始终如一。尤其是那对螯足，因其形霸气而质肥硕深受人们喜爱。《晋书·毕卓传》云：“右手持酒杯，左手持蟹螯，拍浮酒船中，便足了一生矣。”唐韩翃《题张逸人园林》诗：“麈尾手中毛已脱，蟹螯尊上味初香。”宋梅尧臣《凝碧堂》诗：“可以持蟹螯，逍遥此居室。”陆游亦是蟹的“死忠粉”，“传方那鲜烹羊脚，破戒尤惭擘蟹脐。蟹肥暂擘馋涎堕，酒绿初倾老眼明。”他说动手掰开肥蟹时，馋得口水直淌，持螯把酒之际，昏花的老眼也亮了起来……嗜蟹到这份儿上，也是让人醉了。

　　蟹爪的象征意义如此丰沛，跟它的强悍作用与地位分不开。难以想象，一只蟹倘若没有十爪，情形会怎样？

　　一位赶海人在一处礁石前发现一尾半腐烂的石斑鱼，他意识到什么，用钳子拨开鱼，鞠身一看，果然发现罅缝里伏着一只大青蟹，一对威武螯足横在胸前，两只小眼睛铜铃似的瞪着他。显然，赶海人把人家一顿美餐搅了。一场人与蟹间的斗智斗勇开始了。

　　赶海人瞄准了，用特制的钢钳向蟹夹去，青蟹用大螯一挡，身子顺势往里蹭了蹭；赶海人再钳，蟹如法炮制，又往边上挪了挪，身子越藏越深。如此者三，把赶海人逼急了，他趴下身子，一手用一根铁钎堵住蟹的去路，另一手瞅准了，钳子直插蟹胸，岂知大蟹身子往另一边一挪，钢钳紧紧夹住了青蟹的一只大螯。就在赶海人用力往外拽时，突然手一轻，低头一看，钳子夹着的竟是一只大螯足，蟹乘机遁往更深的礁缝里，不见了踪影。看着比大脚趾还粗的大螯，赶海人苦笑着摇摇头。

　　一场鏖战，最终以青蟹牺牲一只螯足为代价取胜。

　　蟹族有断爪再长能力。蟹类威猛，螯足强悍，在生死攸关时刻，居然懂得舍卒保帅、断臂求生，让人顿生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