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诤/文

　　女儿将书桌的一个抽屉锁上，妻子讶然慌了。

　　“你快点快点，来看看，女儿把抽屉锁上了。”下午我刚到家，妻子急催着我，“今天早上我送她上学，出了门，她突然又跑回房间，将抽屉锁上，拔了钥匙装在书包里。”

　　女儿的书桌有三个抽屉，两个抽屉的钥匙插在匙孔里，另一个抽屉锁上了。妻子依次打开两个未锁上的抽屉，并没有发现异常，是女儿的学习用具，错题集之类。妻子颇有不悦地敲敲上锁的抽屉，既是对我，又是对女儿，满脸埋怨：“有什么秘密，有什么秘密，你应该好好地管管她。昨天写作业时，我悄悄地观察她，就发现她拿个本子在写些什么，待我近她身旁，她赶忙收起来了。高中学习任务这么重，作业都写不完，还有心事写什么不能让我看的东西。问她写什么，她还不说。这个年龄，怎么让我放心？你该好好教育一下女儿。”“好的。”我笑着安慰着妻子，说会好好和女儿交流。

　　其实，女儿的抽屉锁上已有好几天了，只是妻子没有注意到。女儿写日记，也有好些日子了，我早已知道，只是，我不说。青春期的孩子，谁还不曾有些小烦恼？谁还不渴望有个非常私人的空间，藏一些苦辣酸甜的小心思？

　　记得小时候，我家的生活条件很有限，父亲却硬是给了哥哥一张小书桌。哥哥学习成绩不好，坐在那里写作业的身影很稀有，可是，我却常见他将自己的东西一股脑儿塞进抽屉，然后“咔嚓”一声将抽屉锁上，吹着口哨很得瑟地从我身旁悠然晃过，惹得我两眼发红。我也多么希望自己也能有一个抽屉，然后，锁上只属于我自己的秘密。哥哥每次注意到我看他抽屉的贼似的目光，便会瞪着眼让我离远点。而我除了羡慕忌妒，便是渴望有一天，父母也能理解我的心思，突然也给我搬来一张书桌，然后递给我一把锁，告诉我，孩子，你不用羡慕你的哥哥了。然而，日子始终平静如水，没有半点波澜。

　　上初中的某个周末，我将家中吃饭的八仙桌一个抽屉里母亲缝补的物件全清理出来，然后乒乒乓乓敲上了一把锁。汗流浃背的母亲从田间回来，惊得双眼圆睁，气愤地说：“这孩子疯了。”或许是我的学习成绩在村里是一种骄傲，或许是父亲早已看穿了我的心事，平时异常严肃的父亲没有大发雷霆，而是默然不语，算是许可吧。那段日子，我其实也找不出什么好东西锁起来，不过是藏着几本连环画，笔墨文具，以及自己涂写的几个句子或是乱描的几张图画。然而，每当“咔嚓”锁上抽屉的瞬间，总觉舒适安然，仿佛这方空间是心灵最温暖的处所。再低头注视腰间那长长绳子拴着的钥匙，也似乎闪闪发光了。也是那段岁月，青春萌动的时刻，渐渐有了写日记的习惯，于是，心事也便常常安放于此了。也不知哪一天开始，我渐渐敞开抽屉，但记录心情的习惯却保持了下来。再后来，翻看青涩年华里的文字，我常常哑然失笑却也思绪万千。

　　这些景象，如今想来，仿佛犹在昨日，我也似乎变回了那个欲挣脱又无法挣脱母亲怀抱的孩子。眨眼之瞬，女儿也到了如花的年龄，于她一方空间，安放属于她个人的心思，其实也挺好。我要做的，或许是与女儿聊一聊我的年少芳华，只要我们与孩子时刻能保持阳光的笑容，又何必拘泥于孩子做些什么呢。我想，到将来的某一天，孩子长大了，她也一定会颇有兴致地分享她青春年华里的有趣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