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素琴/文

　　公公久病无望，脾气也变得暴躁，经常无缘无故跟婆婆发火。那时的婆婆虽然一样忧心无助，却成天不离左右，任劳任怨，悉心侍奉着他。

　　公公去世后，婆婆不再神清气朗，渐渐变得健忘起来。一个人的日子，她过得稀里糊涂，吃饭不再定时，饿了就吃，吃了就睡，睡不着的时候就楼上走楼下，房前转屋后，碰到邻居，有空闲的就坐在一起聊天。没有喜欢看的电视节目，就看墙壁两侧的照片，然后一边怀旧一边自言自语。她经常抱怨夜里睡眠不好，睁着眼睛等天明。其实她一天的睡眠总时间已经足够，只是睡得早，醒得也早。

　　婆婆育有三男二女，跟小女儿最亲近，也最依赖她。小女儿家就在老家附近，陪她时间最多。只是她最近几年忙工作、忙生计，能跟老人家在一起的日子寥寥可数，只在长假或春节才能过来陪她几天。每当假期临近，老人总是倚着门槛，望眼欲穿，晚上睡觉也侧耳倾听着敲门声，生怕把自己的宝贝女儿挡在了门外。

　　婆婆不习惯到她儿女家住，喜欢守着她的老房子，守着房子西边的那块菜园。我的丈夫不放心她一人独居，就经常接她来过几天。等她住得不耐烦了，才送她回去。等她在老家过了几天，跟老邻居们聚了几天，又把她接回来。

　　早上她问孙子：囝囝，奶奶来这里几天了？

　　儿子说：你不是昨天才来的吗？怎么就忘记了？

　　“不是的，我来这里已经是第十天了。”她很肯定地纠正。

　　儿子背地里跟我说：奶奶记性真差，十天跟一天也搞不清楚。呵，她老人家度日如年啊。

　　饭桌上，她又问我们：我来这里有几天了？不是十天了吗？怎么囝囝说只有一天？到底是一天还是十天啊？

　　丈夫笑了，说：你说十天就十天。

　　老太太急了：那回家后，别人问我在这里住了几天，我该怎么回答啊？

　　我也笑，说：你怎么回答都行，反正别人也不知道你到底住了几天。

　　儿子低头窃笑，老人家也笑了。

　　那次外出，丈夫把老人和孩子安顿到他姐姐家。她常跟三岁不到的外孙女抢电视频道而闹得不欢。

　　不开心的时候，她总问孙子：你爸爸说六天后回家就来接我们的，现在六天过去了，怎么还不来接啊？孙子告诉她，六天的时间没到，她总是不相信。

　　老人家记性不好了，但手脚依然勤快。每次洗碗，她都抢着洗，不让我们沾手。但因为视力不好，常把筷子插反了方向，灶台也擦不干净，每次都得我偷偷重新翻工。每天早上我起来，餐桌上的稀粥就差不多凉了，而她却已经吃好了饭，正悠闲地看着电视，或剥着毛豆、莲子。

　　大概老人跟小孩一样的怕孤单，婆婆总是影子似的跟着她的儿子、孙子，他们走到哪个房间，婆婆就跟随到哪个房间。她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喋喋不休地讲解着剧情，生怕别人看不懂。丈夫从外面回来，问她今天看了什么电视，情节如何，她就眉飞色舞地介绍开了。剧情介绍完了，就家长里短的说个没完。

　　黄昏时，她坐在沙发里，不看电视，也不开灯，就这样呆呆地枯坐着。夕阳的余晖勾出她单薄的肩，清瘦的脸，还有若有若无的一脸落寞与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