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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0002版:海潮

乡下父母

  何荣芳/文

  高老根病了,病了一个多月,三个儿女无一人知晓。

  高老根的三个子女,大学毕业都进了城里,只把父母撂在乡下。守在老巢的老两口,在守着一份荣光的同时也在守着一份冷清。

  这天高老根早晨起床,一双鞋还没有趿拉到脚上,人却一头栽倒在地不省人事。老伴在堂屋听到声响,急急地摇晃着肥胖的身躯进来,一看高老根歪倒在地,便大呼小叫地扑过去,连叫带骂地把他摇醒了,又要给儿女打电话。

  “他们都忙。过几天他们就要回来了。”高老根摇手阻止。是的,三个儿女都是在单位上班的人,周末要洗要晒,要上街购物,要陪孩子上各种各样的辅导班,有时候还要有个同学、同事聚会……总没有闲着的时候。这已经是年底了,不仅单位格外忙,家里要除旧迎新,要置办年货,也格外地忙。

  正月初二这天,临近中午的时候,儿女们提着大包小盒的,挤在二华的车里一道回家了。他们一回到家才知道:父亲病了。

  高老根穿着黑色的棉袄靠坐在床上。脸色蜡黄,颧骨处的擦伤结了痂。整个人干巴得像个稻草人。

  大华蹙着眉,心情也阴郁着。自责像吊在血管上的南瓜,沉甸甸的坠得心痛。

  三华哽咽着埋怨父亲:为什么不给我们打电话?为什么不及早去医院?高老根虚弱地回答:“医院没有去头,如果不是恶病,扛扛也就过去了;如果是那种病,去了也是瞎花钱。”

  大家神情黯然,心里担忧着:父亲的病,恐怕就是常见的癌症了。三华的泪就滚落了出来“爸,你不就是心疼钱吗?我们一人给你三千,就有九千块了,你心疼什么呢?”

  高老根看着说话的女儿,神情有点古怪,欲言又止。他想到:九千块钱给他过日子,也能丰润很长一段时间哩。女儿似乎也意识到什么,便不自在起来:为什么给父母治病我们能毫不含糊地掏钱,却不能大大方方地多给点钱让他们过好日子呢?

  二华联系好了医院,高老根被子女们送进了市内一家最好的医院。医生叫高老根去做胃镜,儿女们簇拥着他到了检测室。大华陪父亲进去了,三华吊着二哥的胳膊在检查室的走廊上打着颤。“哥,你说要是爸爸真的得了胃癌怎么办?”

  “只要能让他多活几天,再贵的手术我们也会给他做。”二华说。

  “我没有好好孝敬爸爸。我总以为我以后有的是机会。”三华说着,声音就哽咽了,泪水也滚落了下来。二华耸了耸鼻子,没有说话。半个小时后,检查室的门开了,伸出了大华一张喜气洋洋的脸,没等二华三华打听,他就抢着说:“没事了。爸爸只是胃出血!”大家绷紧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了,检查室的走廊上立即热闹起来,像冰封的鱼塘融化了,一下子活跃了。三华也破涕为笑。

  高老根住院接受治疗,几个子女自觉地排了岗,心甘情愿地轮流做夜间陪护。二华虽然住在邻市,也是天天到病房陪父亲。他们恨不得分分秒秒都陪在父亲身边。亲情被父亲意外的病症所发酵,在他们的胸腔里迅疾地膨胀。他们都想用自己的行动来温暖父亲,来为自己平时未能尽孝而赎罪。大华对父亲照顾得尤其周到,不时地给父亲更换热水袋,小心地一口口给父亲喂食。

  高老根出院这天,儿女们一起送他回家。刚一到家,大华的妻子便拖桌子拿麻将,要和大家好好战一回。于是搓麻将的看麻将的便围了一桌子,留下老两口在厨房乒乒乓乓、嗤嗤啦啦,热火朝天地忙。

  在高老根出院最初的日子里,儿女们还能隔三差五地打电话回家问问,隔一段时间就回家看看,给爸爸下着禁酒令、禁烟令和禁辣令。后来那一份浓烈的情感便在日常琐碎中渐渐麻痹,在日月光阴的磨炼下结了厚厚的茧。

  日子又回到了从前。


温岭日报 海潮 a0002 乡下父母 2018-01-27 6440214 2 2018年01月27日 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