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黄晓慧

　　2016年9月23日，台州市农村文化礼堂建设经验交流会在温岭召开，记者随同与会人员先后考察了雅雀村和六闸村文化礼堂。当时，雅雀村村部前面路边的墙绘，画着麦芽糖（温岭方言称之为“白糖”，销售白糖称之为“笃白糖”）产销的各道工序画面，村民们在广场上跳起健身舞蹈。雅雀人以前以卖白糖为副业，蔡施桥村陈夏清在白糖担边用温岭道情演唱雅雀人卖白糖的历史……

　　雅雀村给记者留下的最大印象就是这原来是一个“笃白糖”的专业村，文化礼堂中以大篇幅介绍了雅雀村的“白糖文化”，还有关于该村“三改一拆”成果的介绍，介绍雅雀村如何从一个脏乱差的“垃圾村”旧貌换新颜的。

　　9月19日，因“百村行”采访，记者开车经机新线再次走进了雅雀村。

　　绿驹落户雅雀、锦鸿村

　　在新联路北边，有一处中岭建设集团有限公司承建的工地，一幢七层的建筑已建好，东边还有更高的正在建设中。

　　记者了解到，原来，这里有新能源产业园一期项目206亩，东边的是新能源产业园二期86亩地块，位于雅雀村和邻村锦鸿村。去年4月6日，“温岭发布”的一则报道称：（3月底）新能源产业园二期86亩地块由浙江绿驹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摘牌，用以建设绿驹年产300万辆新能源电动车智能制造项目。

　　村民们告诉记者，绿驹在雅雀村的这个项目位于该村三毛坑自然村。这个名字看上去有点怪，《温岭市地名志》是这样介绍的：

　　……旧时其地有用来硝皮革的水坑（鞣池）多口，地以坑名。东邻横陶，系块状村落。26户，96人。杂姓。

　　雅雀名自“桠杈泾”

　　其实，雅雀村的村名来历，也值得一说。为什么不叫“鸦雀”而是“雅雀”？村名是怎么来的呢？

　　《温岭市地名志》中的说法是这样的：

　　【雅雀村】位于新河镇境西北部。一说以村委会原驻地雅雀庙得名。据传，建庙时恰逢乌鸦、喜鹊在此鸣啼，故称鸦鹊庙。后人曾在庙里办学，将其雅化为雅雀。另说以水得名。据称其地有分岔河泾，里人以其状称之为“桠杈泾”，亦被人戏谑为“下戳进”。因不雅，以方言谐音写作“鸦鹊泾”。鸦鹊庙则是鸦鹊泾的衍生名称。后演变为今名。清《嘉庆太平县志·叙水》载：“鸦鹊泾，在十都，凡渡首、高桥、南监、新河、下卢、下蒋诸水，皆由此泾出港。”据此，其说可信。

　　温岭市硐天旅游实业公司董事长、温岭市儒学学会原会长李椒良先生是雅雀村人，编著有《博弈兵法》《睿思录》《抗倭英雄张元勋传》等书。2020年6月，他曾写过一篇《雅雀村称谓由来》文章：

　　……雅雀村的称谓，主要属于地理形态特征命名类型。

　　在现在被称为雅雀的村域，其四面围水……民国实行保甲制度时，村南面的张家里、长大里归属南鉴保的一甲、二甲；而村北面这一片自然村则属于上桥保。解放后，重新规划行政区域，按地理区块建立村民委员会组织，始将上述七个自然村归为同一个村，新成立一个村级行政单位。在考虑村名时，当时的村长、农会主任倾听广大村民的意见，鉴于村域内有一条被温岭地图冠以“丫叉泾”的小河，以及在该小河拐弯处，建有“丫叉泾”保界庙。以“丫叉泾”相近称谓命名渐成共识。但“丫叉泾”在附近百姓中，因没有文化，也不知道怎么写，该地名以讹传讹用温岭方言被念成“下塞进”，听起来有点不雅。遂以“丫叉泾”的谐音，并结合“丫叉泾庙”毗邻的岱头（记者按，可能系“埭头”）四周河泾水草茂盛，江中小岛绿树成荫，天上乌鸦、喜鹊成群，林间百鸟喜逐争鸣的诗情画意，将新成立的村以“丫叉”谐音的鸟类命名称为“鸦鹊村”。

　　一九五〇年，李才聪、林桂青等人在村内筹办一所小学，在向县文教科递交申请报告时，总觉得将小学称为“鸦鹊小学”，易让别人戏称是乌鸦、喜鹊的学校，似有不妥。他们取儒家经典《诗经》中的“雅”字替代“鸦”字，取儒家经典《礼》中南方宿名朱雀的“雀”字取代“鹊”字。在该报告中，以“雅雀”取代“鸦鹊”，将小学冠名为“雅雀小学”。由此开始，原来的“鸦鹊”村也更名为“雅雀”村。以后不论行政体制如何变更，但这一地域视为雅雀的属地并以雅雀为村的称谓一直延续至今……

　　雅雀人卖白糖历史溯源

　　来到雅雀村，不能不了解一下、谈一下该村的“白糖文化”。文化礼堂里的有关介绍，既介绍了麦芽糖的生产工序，也写到了一段《白糖——与雅雀人结下分不开情愫》：

　　雅雀村是一个水网地带的纯农业村，千百年来，先人在这块有限的土地上以农耕为业，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闭塞生活，繁衍生息，代代相传。贫困落后，一直困扰着人们。为挣脱贫困，清末时就有曾国标制卖鸡骨糖，曾周来卖红糖圆，民国时期有林明满卖白糖，曾孔章卖芝麻糖、花生糖、薄荷糖，解放后一度时期形成卖白糖热，全村有白糖担二百余挑。深夜制糖，晨出晚归。卖糖者肩挑糖盘篾糖箩，手持敲刀拨浪鼓，城乡山区串门过户，换来废旧破烂货，卖给废品收购站，挣些小钱资家用。后来塑料业兴起，废旧塑料再生品用途不断扩大。此后废旧塑料的收购大军走南闯北，遍及全国各地。通过船运车载源源不断运入。在行业鼎盛期间，全村共有废旧塑料加工业200多家，近三分之二的村民从事这一行业，或者与该行业相关的产业。1995年成为全台州闻名的工业经济“亿元村”，1996年被温岭市委市政府授于“亿元工业明星村”称号。大多村民家庭因此而致富。平凡的白糖，和雅雀村人结下分不开的情……

　　记者在曾家（拆迁后新形成的“曾家”）采访了一位原住高家的高姓七旬老人，他告诉记者，他年轻时卖过红糖圆，这个红糖圆却不是“白糖”，而是用“糖饮”（方言发音，据义应是糖饧）加红糖煎成的，“糖饮”是从路桥的横街或去联树那边的楼下张买来的。卖红糖圆用来吸引顾客的是一种直径十几厘米的小铜锣，用竹签敲起来很响的，红糖圆卖一两分钱一只，“比起在田里参加生产队劳动，只有五六角钱一天，这个好多了。一天转下来，算算有得赚，日加日（天天）走出去卖……”

　　75岁的曾冬友老人回忆说，他17岁就开始卖白糖了，他走的地方大多是近地，如长屿、楼岙、六闸，稍远一点的到肖村、横山头等，还曾去过杨柳坑。一般糖担四五十斤，有时候换了东西后，几天积累起来上百斤也是有的，如他在杨柳坑时，曾驻留四五天，换来的东西积累到120斤左右，这么多路硬是担回家里。在杨柳坑时，他宿在别人家里，付一点住宿费，还供应早晚餐，因为午餐在外面吃了。

　　“那时，全大队都卖糖，有的人远的地方如松门、甚至玉环都去。松门那边渔港船进来，网衣收来车加车（一车车），还有棕绳、猪骨头收来，送到（黄岩）横街（现属于路桥区）卖。”他回忆说，那时候，在松门不能落船（下船）将收到的东西运回来，因为万一被市管会（管理市场的）查获要没收。

　　雅雀村（大队）卖糖人回家后有时候也交流一些趣事，如他们还清楚地记得一件趣事，村里的一个卖糖人是如何怼一个老倌人（老年人）的。

　　有个老倌人有气喘的毛病，他坐在门前看到一个雅雀卖糖人多次在他面前转悠，叫着：“鞋爿有得换否？”他没好气地说：“长日历历络络（指拨浪鼓音），鞋呒得尔（同你）换。我老倌人生毛病，毛病得尔换。”雅雀人听了马上回敬道：“（xiao）换换，尔祖上流传格毛病……”

　　在西泠印社2018年出版、陈海旭主编的《温岭民间歌谣》一书中，有新河小学退休老师李小咸采录整理的《雅雀卖糖谣》，里面写到了传说中的白糖发明历史和麦芽糖生产工序，现摘引如下：

　　……鬼谷子通天彻地学问深，徒弟孙膑最出名。

　　白糖制作佢（原注：他）发明，几千年甜蜜到如今。

　　白糖原料弗用寻，农夫家家自种自收成。

　　麦子大米成本轻，做酒做糖随你心。

　　麦粒拌湿发芽芯，麦芽长到七分零，

　　两片嫩叶包麦心，取芽刀切碎粉粉。

　　糯米浸水半日整，捞起沥干蒸笼蒸，

　　柴爿烧得灶膛窜火球，蒸笼白气呜呜喷。

　　炊得米粒呒硬心，倒在簟上凉荫荫。

　　拌入麦芽发酵六时整，装入布袋口系紧。

　　压榨机上榨一阵，榨出液汁麦芽糖是佢名。

　　放到镬里煎煎浓，取个名字叫糖饮（原注：糖浆）。

　　糖饮初时琥珀色，取出又拉又打甩，

　　七拉拉啊八甩甩，立时变成银白色。

　　包上粽箬成糖盘，也可用刀切成白糖块，

　　桂花芝麻撒上面，各色各样齁（原注：齁：方言，音“候”，很、非常、任凭。）你变。

　　下面，紧接着唱的是雅雀村旧时的卖白糖情景，形象生动，十分风趣。其中的“林日满”，系“林明满”之笔误：

　　旧时农家实劳苦，三厨薄粥难饱肚。

　　大细小个珠珠串，衣裳末粉碎，更呒零钱买菜蔬。

　　撑门头人呒告做，坐啜山空日难过。

　　民国出了个林日满，卖白糖要算第一个。

　　你学佢嗬我来跟，挣脱贫穷全村卖糖起家丁。

　　深夜制糖弗怕苦，晨出晚归肩挑糖盘篾糖箩。

　　城乡山区串门又过户，要换废旧破烂货。

　　手抲‌敲刀货郎鼓，口中念着顺口溜：

　　我格白糖白洋洋，小人啜了弗赖娘。

　　喷香白糖敲着碎，大人小人都喜爱。

　　我格白糖甜咪咪，润肺止咳开胃又健脾。

　　咬人河鳖乌龟壳，小人望着都要吓，

　　丢在墙脚墙壁角，一记（原注：马上）掼来换糖啜。

　　衣裳爿哎末粉碎，敲糖敲敲块加块。

　　头发卷卷多邋遢，掼来换糖便好啜。

　　我格大哥开米行，我格二哥煎白糖，

　　三哥生意呒告做，卖卖白糖乐悠悠。

　　我格白糖白洋洋，灶司菩萨啜了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

　　我格白糖桂花香，后生啜了白糖顺门找对象。

　　我格白糖芝麻香，老倌人啜我白糖变后生。

　　我格白糖薄荷香，老太婆啜我白糖变姑娘。

　　大娘（原注：即大姑娘）啜我白糖会生儿，

　　老嬬人（原注：已婚妇女）啜我白糖会发痒。

　　……

　　在民乐寺前的雅雀村老年活动中心，记者遇到林明满之孙林荣华，他回忆道：“我爷爷是93岁时去世的，去世三十六七年了。”他小时候看过爷爷做白糖，一株棒，吊在廊柱上，将糖饮绕在棒上又拉又甩……

　　后来，记者在西边里自然村采访了林荣华的父亲林三元，他是林明满的第三子。林三元回忆道：“我爸生我们四兄弟，还有一个姊妹，家里穷，我爸就想到了卖白糖赚点钱养家。他哪年开始卖白糖我也记不清楚了，但雅雀人都知道卖白糖是从西边里（自然村）开始的，算我爸最早。看到他收入蛮好，村里其他人也跟着卖……”后来，隔壁村横陶村前周陶自然村还形成了加工糖饮的作坊。

　　82岁的林维元回忆说，他年轻时曾到玉环清港卖白糖，“换糖就像讨饭一样，没有别的事做了，块把钱一日赚来就高兴死了，胜过现在的一两百元。”

　　《温岭市地名志》载，西边里因“以地处雅雀庙西得名”，雅雀庙主祀通灵大帝，与现鑫屿村屿后的小屿后庙主祀神一样，系从小屿后庙分灵，寿日都是八月二十。

　　村里一位林姓村民告诉记者，他们的保界庙在锦鸿村上桥庙（嫁女庙），这可能因雅雀村的林氏属于泽国林氏，系从原上桥村（现属锦鸿村）移居过来的。雅雀庙东邻民乐寺，西邻李氏宗祠，雅雀李氏属于高桥李氏分支，与著名语言学家李荣是同一族。据了解，这座李氏祠堂系李氏祖辈于1896年建造。1950年，李才聪和林桂青曾借用祠堂创办私立小学，教师薪酬由李氏祖产支付。1952年后，私立学校转为公立学校。以后，该祠堂除数间用于校舍外，空余房屋办过食堂、商店、合作医疗站、大队部，以及李氏聚居的生产队作为仓库使用。2007年，经李椒良等族人努力，祠堂产权才回归李氏族人所有。

　　以前，村里的孩子在雅雀小学就读初小后，前面（南面）几个生产队学童转到牛桥小学，后面几个生产队学童转到甸支小学就读。现在学区在高桥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