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行之扎达散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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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溪二中 章美云
人这一生,总要去一趟西藏吧。
于我,像极了一场飞蛾扑火的爱恋。说不怕高反,那是假的。但,热爱可抵万千恐慌。于是,我便去了。带点一往无前的果敢,也带点义无反顾的悲壮。
当车子从塔尔钦出发,经冈仁波齐,沿G219国道一路向西,扎达土林就这样以排山倒海之势扑面而来。站在观景台上俯瞰,那一刻的震撼无以言表。每一座土丘、每一道裂痕、每一个沟壑,都在向我传递地质史诗的壮美、时光雕琢的沧桑与自然鬼斧神工的伟力,让人产生“渺沧海之一粟”之感。
沿蜿蜒的公路向前,车辆穿行土林腹带,下到谷底。那种让人窒息的荒凉感,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扎达,这个海拔3700米、面积24600平方公里、常住人口却不足8000人的县城,就这样灰头土脸地闯进了我们的视线。
时间已是晌午,我们就近在县城武装部前面找了个小店饱腹。店家,四十开外,青海人,在此开店已13个年头。当我们谈及此地的荒凉时,他甚是感慨。称现在的扎达已是繁华无限,回想13年前,没水,没电,每天天不亮就要去远山拉水,门口发电机“突突”响个不停。生意倒是红火,因为来援建西藏的人都得吃饭,队伍排得如长龙。
“藏民不容易啊,缺水,长期没办法洗澡,头上都能长出草来。店里碰到藏民来吃饭,他们身上散发的齁臭味,每回都要通风几小时才散掉……”在我们的一片惊愕中,他又缓缓向我们介绍:“不过,现在藏民生活好太多了,国家统一建了房子,每月还给他们生活补贴。”
不得不说,唯有旅行,方教会我一个最大的道理:世界上原来真的有很多种人,用五花八门的方式活着。光鲜亮丽是一种活法,灰头土脸也是一种活法。当命运不允许你有太多选择,那活着本身,便是对生命最好的尊重。
饭罢,赶赴下一站。果然看到了店家所说的安置房,在成片的土黄中,一排排整齐划一的房子矗立着。房子前方贫瘠的盐碱地,应是得了象泉河的一点冲刷,居然出现了难得的绿意。车窗外掠过“军民共植林”等字样,撞击我的内心一阵沉重,也一阵温暖。
没有最荒凉,只有更荒凉。置身古格王朝遗址之上,我的脑海反复涌起《吊古战场文》里的一段文字:
浩浩乎!平沙无垠,敻不见人。河水萦带,群山纠纷。黯兮惨悴,风悲日曛。蓬断草枯,凛若霜晨。鸟飞不下,兽铤亡群。
冷风猎猎,我不知道这座一夜蒸发的千年古国城堡,到底潜藏着多少未知与神秘。那些曾经热闹喧嚣的街道、庄严神圣的殿堂、得天独厚的战略部署、深厚的佛教文化底蕴,瞬间归于沉寂。剩下的,是千年风霜雨雪雕琢出来的断壁残垣。400多座庙堂房屋,深陷岁月的沙漏。近千孔石窟,似在诉说着无声的故事。28座动摇的佛塔,或许仍在向世人传递古老的祈祷。50多座碉楼,巍峨站立,沉默无言,见证着昔日的烽火狼烟。4条幽深暗道里,或许还回荡着战士们急促的脚步声。而11座粮仓,则似在诉说王国曾经的丰饶与备战的决心。
逝者,逝矣。活者,活着。让我肃然起敬的,是一代代扎达人。他们用自己的方式,在这片被风沙淬炼、被时光遗忘的苦寒之地扎下根脉。他们,沉默地接过父辈的镐锄,修缮土墙,挖掘水渠,在石砾间种下青稞。他们,迎着暴烈的日头与刺骨的黑夜,把羊群赶上山坡,把希望埋进冻土。没有怨言,没有退却,用脊背抵住荒芜,用双手抠出绿意。如红柳坚韧,似芦苇顽强。他们,就是这样,一寸一寸地守住了家园,一代一代地续写着生存的史诗。
扎达,藏语中意为“河边有草的地方”。致敬扎达,祝福扎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