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至浓时是家乡
——梁实秋《雅舍谈吃》中的文化陈酿
吴发奖/文
初读梁实秋的《雅舍谈吃》,只觉是一场舌尖上的文字狂欢;再品,方知其中藏着深厚的饮食文化与绵绵不绝的故土乡情,每一页都散发着生活的烟火气与文学的雅韵。
梁实秋出身名门,自幼便对美食有着独特的感知与热爱。在他的笔下,食物不再仅仅是果腹之物,而是承载着情感、记忆与文化的载体。书中所涉美食,上至山珍海味,下至家常小菜,从繁华都市的名店名菜,到街头巷尾的平民小吃,无一遗漏,宛如一幅生动的饮食风情画,徐徐铺展在读者眼前。
梁公谈吃,绝非浅尝辄止地描述味道,而是深入挖掘美食背后的文化渊源。在谈及北平烤鸭时,他不仅细致描绘了烤鸭那油亮酥脆的外皮、肥而不腻的鸭肉,还追溯了烤鸭的历史变迁、片鸭工艺的讲究以及在北平饮食文化中的独特地位。烤鸭在旧时北平,有着独特的仪式感,从片鸭师傅精湛的刀工,到搭配的薄饼、葱丝、甜面酱,每一个环节都饱含着饮食文化的传承。
书中还常常出现各类典故与诗词的引用,为美食增添了一抹文化的亮色。在写豆腐时,引用“金镶白玉板,红嘴绿鹦哥”的诗句,形象地展现出豆腐搭配菠菜的素雅与鲜美。在讲述其他美食时,从古代文人墨客的饮食轶事,到民间流传的饮食习俗,他信手拈来,让文学与饮食在字里行间交融,使读者仿佛穿越时空,与古人共享盛宴。
除了饮食文化,《雅舍谈吃》字里行间还流淌着浓浓的故土乡情。梁实秋一生辗转多地,北平始终是他魂牵梦绕的地方。北平的美食,成为他与故乡之间割舍不断的情感纽带。他对北平豆汁儿的独特情感,便是这种乡情的生动写照。豆汁儿,那股带着微酸和霉味的独特饮品,在老北平人心中有着不可替代的地位。梁实秋直言“能喝豆汁儿的人才算是真正的北平人”,这份执拗的认同,恰是根系深处的乡愁。
书中诸多篇章都饱含着对故乡美食的深情回忆。北平的烤羊肉,“薄片羊肉在火上烤着,发出嗞嗞的声响,熟后蘸上芝麻酱、韭菜花、卤虾油等调料,那滋味,令人馋涎欲滴”。每一道故乡的美食,都承载着他在北平生活的点点滴滴,那些与家人朋友围坐品尝的温馨场景,随着文字浮现眼前,成为漫长岁月中最温暖的慰藉。
梁实秋简约平实的文字,为这本书增色不少。幽默风趣中饱含生活智慧。在写汤包时,他讲述了一个令人忍俊不禁的笑话:两人对坐吃包子,一人咬下时汤汁溅到对面客人脸上,跑堂忙递毛巾,客人却道“不忙,他还有两个包子没吃完哩”。这诙谐场景,展现了他对生活细腻的观察。而《核桃酪》中对制作步骤的精准描写,更让人跃跃欲试。
《雅舍谈吃》是梁实秋对美食的热爱的结晶,是对饮食文化深度挖掘的佳作,更是故土深情的载体。透过美食这扇窗,我们既领略中华饮食的博大精深,也窥见一个时代的风貌。正如梁实秋所说“味至浓时是家乡”,此书将滋味与乡愁酿成一坛陈酒,愈品愈见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