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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0004版:海潮

怀民,亦未寝

  叶昱含/文

  前些日子,“怀民亦未寝”相关话题在各大社交平台广泛传播。大概苏轼未曾想到,在北宋元丰六年,自己随手记录下的寥寥数语,竟在近千年之后的互联网时代意外走红,成为无数夜不能寐者的心灵暗号,仿佛一缕穿越时空的月光,照亮了现代人内心的孤寂与渴望。

  “怀民亦未寝”出自《东坡志林》中的《记承天寺夜游》。元丰六年十月十二夜,苏轼伏案读书,忽见窗棂间漏进的月色如银,案头的砚台、笔架皆被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案前一片清辉,仿佛天地间所有的喧嚣都被这月色洗净。苏轼放下书卷,披衣而出,漫步至承天寺,恰遇“亦未寝”的张怀民。

  透过苏轼的文字,我仿佛看到了站在庭院松柏下的张怀民,白衣似雪,仰天望月,神情淡然却隐含着几分落寞。苏轼与张怀民的夜游,本质上是两个失意者的相互慰藉。彼时,苏轼因“乌台诗案”被贬黄州,张怀民亦因仕途不顺谪居于此。在贬谪的阴影下,他们以庭院为席,以月色为媒,在寂静的夜晚找到了心灵的共鸣。

  “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苏轼以细腻的笔触描绘了秋夜的静谧与美好。月光洒在庭院中,仿佛积满了清水一样澄澈透明,竹柏的影子在水中交错,宛如水草摇曳。此情此景,不仅是对自然之美的感怀,更是对内心世界的映照。在那段被贬谪的岁月里,苏轼与张怀民的心境或许正如这庭院中的月色,既有清冷孤寂,也有宁静安详。

  这段承天寺的夜游,不仅蕴藏着孤独与陪伴,还蕴含着对生活的豁达与从容。苏轼在被贬的困境中,依然能够和友人同游畅谈、欣赏月色之美,将生活过得生趣盎然。正如余光中先生所说:“如果要我选择和历史文人去旅行,我不选李白,也不选杜甫,唯有苏东坡可以做很好的朋友,他真是一个很有趣的人。”

  苏轼和张怀民的“神仙友情”让人羡慕。对苏轼而言,有这么一个不论多晚都可以“打扰”的朋友,实属难能可贵。对张怀民而言,苏轼经历“乌台诗案”九死一生后,却还记挂着刚被贬的他,借着月色一同赏景、散心、长谈,有友如此,亦是一桩幸事。友情本是珍品,在网络时代更是越发稀缺。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能语人者无二三。在夜晚辗转难眠的时刻,“怀民亦未寝”成了一种精神上的慰藉。

  在快节奏的现代生活中,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依然影响着我们的生活,散发出新的生命力。曾经年少时囫囵记下的文字,在千年后如同一枚“回旋镖”,再次击中我们的内心。当我们在某个夜晚,偶然读到“怀民亦未寝”这样的句子时,内心深处的某种情感被唤醒。有人想到的是那句“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有人感慨“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也有人将那句“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反复品读……这些古老而灵动的文字跨越千年,成为每个时代人们心中稳健而深厚的文化力量。

  如果你也拥有一位像怀民一样不论何时何地都可以“打扰”、分享喜怒哀乐的挚友,请务必珍惜。如果没有,也不要着急寻找“张怀民”。其实,“张怀民”也是潜藏于你内心深处的“清风明月”,任凭雨骤风狂,自有我吟咏长啸、信步闲庭。

  或许,我们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承天寺的庭院,静候那抹清辉,等待那位“亦未寝”的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