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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0004版:海潮

转动的年轮

  解忧/文

  时常看到同事亮亮背着挎肩包,骑着山地自行车如离弦之箭般穿梭在人流中。他总能巧妙地拐进小道,车把一拧就轻松超过排队的小轿车。即便是大雨倾盆,他也毫不畏惧地弓着背奋勇前行,冲锋衣下摆甩出一串水珠,那风驰电掣的模样总让我想起南大梧桐道上飞驰的青春。

  其实我早有骑自行车上班的念头。前些日子在淘宝,花300元买了一辆山地车,满心期待能开启骑行之旅,可到手才发现车架歪得像醉汉。修车铺老板叼着烟端详半晌,噗嗤笑出声:“这铁疙瘩当废品卖都嫌重,不如买辆二手自行车实在。”这话让我突然想起十多年前父亲送我的银色永久——那辆伴我穿越三十公里通勤路的坐骑,车铃早已锈迹斑斑,但转动链条时仍会发出记忆里的咔嗒声。

  记忆突然闪回在南大读研的日子。前湖校区大得惊人,从一食堂晃到二食堂要走上十多分钟。我在二手交易网花70元淘到的自行车,被我们戏称为“宝马”。有了它,我能在各个学院的食堂间画着贪吃的折线,车篮里热包子蒸腾的白汽混着银杏叶的香气。那时总见留学生载着中国女生飞驰,男生昂首挺胸蹬车,女生的长发被风扯成飘扬的旗帜。我的富二代室友每周骑几千元的山地车环城,而我只爱慢悠悠晃过校园,看树叶漏下的光斑在车把上跳舞。

  更久远的记忆从深处泛起。那时镇上的主要交通工具是“三卡”,改装过的三轮车厢里能挤下七八个人。为了省下几毛车钱,我每周都要扛着一大袋米走几里路去寄宿学校。瘦竹竿似的肩膀被麻绳勒出红印,看着邻居家的孩子斜骑二八大杠飞驰而过,车链子哗啦啦响得像在嘲笑我——他们腿不够长就掏着半圈蹬车,活像一群撒欢的螃蟹,我却连当螃蟹的资格都没有。父亲那辆凤凰二八大杠永远锁在堂屋梁下。鼓起勇气说要买车的那个黄昏,父亲瞪着眼吼:“你说得轻巧,也不撒泡尿照照!”声调震得屋檐下的燕子扑棱棱乱飞。

  直到后来上班,父亲给了我个惊喜。他推着锃亮的永久车出现,车把上的红绸带在晨风里跳得人心颤。这辆500多块的车驮着我往返三十公里,兴奋劲儿确实不亚于如今年轻人提新车。最难忘那个清晨,同事小陈清晨偷骑未锁车与我换车,结果那辆车在单位被他人骑走,次日车主父亲当众训子令我愧疚。数日后丢失的自行车被神秘送回,成了单位茶水间无人破解的悬案。

  网购自行车失败后,我在城市里辗转寻觅。某天刷抖音看到飞鸽自行车广告,冲动下单却骑得膝盖发酸。直到偶然拐进人民东路,永久自行车店的蓝招牌在夕阳下泛着暖光。老板娘推荐的白色山地车刚一上路,梧桐叶漏下的光斑便掠过眉睫,变速器咔嗒声里,父亲佝偻着擦车的背影、小陈涨红的脸、留学生后座飘扬的长发,都在辐条旋转间重叠成时光的走马灯。

  暮色里经过轻轨站时,拆除的车桩空张着豁口。而我的新车正载着旧梦,在柏油路上碾出细碎的响声。恍惚看见父亲的凤凰车与银色永久在时空尽头并驾齐驱,辐条转动着,将几十年的光阴纺成绵长的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