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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门亦登陆 十里恣烧杀

1941年 日军在温岭活动最猖狂的一年

  记者 黄晓慧

  1941年4月23日至26日,侵华日军登陆入侵温岭县石塘、松门、淋川一带,大肆烧杀抢掠,温岭人民的生命财产遭受了巨大损失。

  今年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80周年,近日,松门镇红楼路的收藏爱好者叶远东联系记者,告知他收藏有当年抗战时期日军侵略松门时的一份图片资料,是日军侵华的罪证,颇为珍贵。

  叶远东珍藏的这份图片资料,约A4纸大小。画面上可以看到左边有五六个中国人,其中两人举着两根竹竿,估计是打着旗帜什么的,右边是戴着头盔持枪的日军,画面中,还能看到亮闪闪的刺刀,大幅照片右边是竖排的日文说明文字。据日语专业的网友吴雨璇翻译,其大意为:“夹道欢迎进入松门城的皇军的民众(题目) 廿三日早晨浙江省松门南方的隘顽湾南岸有我海陆空组成的立体战展开,由竹下部长指挥的主力一举敌前登陆,松门城瞬间沦陷。中国良民夹道欢迎该部队。”落款为“濑尾本社特派员摄影”。说明文字下面是出品单位:大阪每日写真特报,出版时间为昭和十六年五月七日,昭和十六年亦即1941年。

  叶远东是中国书画家协会、台州市收藏家协会、温岭市收藏协会会员。他在收藏过程中,比较注意收藏一些与温岭相关的藏品,几年前,藏友向他兜售这份侵华日军史料照片时,他毫不犹豫地高价买下珍藏。他感觉这张由侵华日军随军特派记者摄下的照片,真实记录了日军入侵松门的镜头,这是日军侵略松门的罪证,“具有重要的史料价值、收藏价值。”

  叶远东乐于与人分享收藏的快乐,比较注重发挥藏品的社会效应和教育作用。2021年,他就曾在温岭市素质教育实践学校公共安全教育馆举办过一次“我心向党”红色收藏品展览,总计500多件。今年还计划举办一场婚书收藏展。

  在此之前,记者也曾看过几张与日军入侵松门相关的照片,如2017年,记者在一图书网站浏览时,看到山东画报出版社2015年出版的《日本侵华图志(第9卷)——侵占华东地区(1932-1945)》一书中,有日军在松门木耳山海滩登陆等照片,只是书上将登陆时间误记为1940年4月23日了。此外,记者还在其他地方看过另外几张日军侵入松门的照片,其中有日军在松门老街上的镜头,还有日军在一处宅院台门前跑过的照片。

  据《温岭抗日战争纪实》一书记载,日军侵入松门的1941年,也是“日军在温岭活动最猖狂的一年”,财产损失严重。据该书介绍:

  1941年,(温岭县)社会财产直接损失11万元,社会财产间接损失78.2万元,居民财产损失235.9万元,共325万元,占抗战时期财产损失总数的27.7%。

  从居民财产看,1941年,房屋损毁2527.5间,树木损失1260株,服饰及物件损失43亿法币元,大小船只损失125只,以及滚钓、现金、桐油、纸、医药用品、建筑物、器具、图书等均有损失,共计损失325万元。再看社会财产损失,1941年,财政税收减少263129元,教育损失4736元,公共事业损失462412元,人力资源损失135421元,其他损失26098元,共计损失891796元。

  《温岭抗日战争纪实》一书《大事记》中有日军1941年4月23日登陆松门及之后烧杀劫掠的有关记载:

  4月23日,日军指挥官竹下宜丰率兵,一路由木耳山登陆,另一路从石塘登陆,共100余人,经石塘、箬山、钓浜、上马、松门等地沿途烧杀,上马石居民房屋悉被烧毁。黄岩场盐场第6、7、8坨高梅玉等9人财物被劫掠。阮孔间、毛小歪、阮孔兵3人在海上驾木帆船回家,至北港山,被日汽艇撞见,船被烧毁,3人死亡(已包括下文伤亡人数内)。木耳村的潘明沛、潘会生、潘俊员3人各有一艘海船被日艇撞毁;省第78号防空监视哨松门监哨所损失衣服物件。

  24日 日军自松门经八甲塘头至淋头街,放火烧街屋,全街除一座民房外,皆为瓦砾;淋川房屋1048.5间被烧毁,还有渔船2只、渔网1张、其他物件等;淋川仁慈院建筑物、器具、图书、医药用品及衣物等遭损毁;淋川、松门庙宇21座及庙宇里的一些物件被烧毁;陈定舜1只满载红糖白糖的运输船从温州驶回石塘,因有大雾,看不见日军船队,及至在石塘门撞见时,避之不及,船毁,船老大被救起,陈定舜死亡(已包括下文伤亡人数内),船及货物被抢;汪兴风的2只捕鱼白底船被烧,陈厚良2只渔船被烧,陈厚良被日军开枪打死(已包括下文伤亡人数内)。25日至26日,日军返回途中,经度爿、新华、红光三村,继续放火烧民房。颜义法3艘10吨渔船被日军毁于铜罗山闸头。此次事件,淋川居民潘必富、潘芝秀等9人及陈定舜等9人死亡,伤1人;松门居民死3人,伤林春花、林香等6人。造成淋川灾民2150人,钓浜灾民1312人。

  温岭名医、花山梅社诗人赵立民1941年4月曾作有一首《劫后》的记事诗,堪称“温岭抗战诗史”,此诗写日军轰炸城关坊下街、大街等处的劫后惨象,诗中也提到了松门登陆一事:

  ……三月十九日,人心已杌隍。共言得情报,轰炸防无术。富家出城逃,商店门不辟。

  午后警报传,敌机来何疾。盘旋即投弹,天崩地为裂。再弹投烧夷,火花炎四发。哀哉坊下街,首先遭焚爇。延烧及大街,烟焰益蓬勃。商业中心区,菁华一炬毕。遭劫几千家,玉石有何别……黄岩已沦陷,寇氛凶莫遏。松门亦登陆,十里恣烧杀。平明向县城,日暮可到达。此际空孤城,千钧系一发。潘郎与石桥,敌机屡侵轶。投弹如雨雹,积尸如祭獭。风声鹤唳中,几至无市集……

  以上《大事记》记载的是1941年4月23日登陆松门及之后烧杀劫掠的情况,但是,日军在1941年前就屡次骚扰温岭沿海地区了。《温岭抗日战争纪实》一书中,有一份来源于温岭市档案馆馆藏档案的《1938年9月至1939年5月4日寇骚扰我县情况一览》,这份文件中记载,早在1938年9月15日,日军数十人登陆红美山(上大陈,当时属于温岭县凤尾乡),并在荒僻之茅垣沙地测量,立有木牌(牌上书有昭和十三年九月大日本海军用地数字)。其后,屡屡有敌机、敌舰在松门上空、松门洋面窜扰、停泊的报告。

  而在1941年4月23日登陆松门前,在3月1日,日机就曾轰炸松门、石塘等地。《温岭抗日战争纪实》记载:日机27架轰炸松门、石塘、箬山、钓浜、龙门等乡镇各海岛,向松门投弹19枚,炸死5人,炸塌房屋20余间:向石塘投弹6枚,击碎渔船20余只;向箬山投弹5枚,击碎渔船8只,炸死居民5人;又向打爿岙、粗沙头、钓浜、杨柳坑、雉鸡沙等各岛投弹2~3枚,由于目标不准,损失不多。2日上午,复来日机10余架,向石塘投弹4枚,炸死7人,炸毁房屋10余间;同时,各海岛均遭日军投弹轰炸,一时秩序大乱,居民逃避,昔日热闹市,顿时举目凄凉。

  江昭民:

  伤心国难成家难

  誓与敌人不共存

  《温岭抗日战争纪实》中有同是1925年出生的江昭民和余伯友的口述:

  江昭民口述

  1941年3月1日上午9点,日机轰炸松门,我父江贤能35岁,母陈月英36岁,二弟江晓民14岁,三弟江翼民3岁,共计4人被炸死,家里财产全部烧毁一空。

  余伯友口述

  1941年3月1日,日军轰炸松门,炸毁父亲余家焕临街楼房3间、内屋平房3间。

  江昭民在其诗集中,以《辛巳纪恨》组诗四首记录这一惨案:

  怒望东瀛恨欲吞,沾衣涕泪满啼痕。

  伤心国难成家难,誓与敌人不共存。(其一)

  捐躯二弟侍亲侧,襁褓尸横慈母怀。

  噩耗传来肠寸断,惟余游子苦天涯。(其二)

  黉门有意嫉贫寒,学艺难承菽水欢。

  风木余哀何日了,思亲日有泪汍澜。(其三)

  炸及山城并水乡,遭殃岂独一家亡。

  同仇薄海风雷怒,不共载天须血偿。(其四)

  东瀛何以谢天下

  索赔民间震怒雷

  1992年起,曾合满等松门、淋川两镇(当时未合并)退休干部发起对日索赔后,江昭民得知后,又写了一首《民间向日本索赔》:

  万户千门变劫灰,血仇如海骸成堆。

  东瀛何以谢天下,索赔民间震怒雷。

  2015年,记者曾到松门镇淋头街后大街采访曾合满,了解对日索赔的来龙去脉。

  曾合满说,发起民间对日索赔,是因为受到了《报刊文摘》上一篇文章的启发,文称:1991年春,中国老龄科学研究中心研究人员童增,向全国人民代表大会提交了要求民间对日索赔的意见书,一年来,全国已有一万余人签名赞成这一意见书。此外,在1992年3月的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上,安徽、江西和贵州的代表也分别提出了总额为1800亿美元的民间对日索赔议案。童增的目标是达到1亿人签名,目前正在酝酿登记成立中国民间对日受害索赔组织。

  曾合满一家也是受害者之一,父亲曾皆仁因为吃了劫后焦米得了肠胃炎不久去世。曾合满将报纸拿去与一些离退休老干部传阅,得到了大家的共鸣,大家决定,想方设法与童增先生取得联系。1992年12月,他们收到了童增先生的复信,于是,松门、淋川两镇的离退休干部林美海、曾合满、金满城、王升、李贤俊、潘明环、王英寿、潘贤岳、田耘等作为发起人,着手起草了一份给温岭县人民政府的报告,并派人向温岭县人大常委会领导林耀秋作了汇报请示,然后印制了《民间向日本政府要求受害索赔的签名表》和《民间向日本政府受害索赔登记表册》。

  1992年12月20日,他们向温岭县人民政府发出《关于要求民间对日受害索赔征集签名运动的报告》(在《温岭抗日战争纪实》一书中有专章记录对日索赔,此报告也收入)。

  在对日受民间索赔受害调查中,这些老干部设立了松门、淋川、度爿三个联络处,下分松门、淋头、金家、咸田、木耳、度爿、新华、上马等调查登记点,进行受害调查登记。在政府“对民间要求赔偿的动向不加限制”的精神指导下,经过三个余月的工作,共收到调查登记表917份,签名表74份,共计签名6000余人。

  这些调查表都是一式两份填写的,917份登记表及74份签名表后来一并寄给童增先生,请童增先生汇总全国材料向日本政府统一提出民间对日索赔。留底的这些调查表、调查总结等资料,后来则移交给温岭市委党史研究室。

  温岭市委党史研究室李幸斐在文章中曾感叹道:“我们知道,1992年,电脑还极少见,要印制如此正式的表册对部门单位可能没什么,可对一批活动在偏远小镇的退休干部来说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他们得自己设计,再拿到印刷厂去印刷。这一切,他们都默默地给做好。”

  记者的报道发表后,台州籍的西南政法大学国际法教授,也是中国民间对日索赔联合会副会长潘国平专程来到淋川联系曾合满等人,他后来作为温岭70多人对日索赔团的法律顾问,向浙江省高院提起诉讼,要求日本政府对“温岭惨案”进行民间赔偿。《钱江晚报》等媒体曾作过报道。(潘国平现已病逝)

  伤痛可以抚平

  历史不能忘记

  2025年4月24日,为拍摄短视频,记者再次走进淋头街曾合满家,又一次听曾合满校长讲起惨痛的往事。他的语调和缓而沉着,“淋头街被日本人烧了以后,事后统计,烧了1000多间房屋,他们在南咸田、新华、北沙连路烧,犯下了滔天罪行,因此我们淋川人民,永远地记住日本人不可饶恕的罪行。”他对日索赔没有结果也表示理解,当年,他们这些离退休干部对松门、淋川等沿海乡(温岭抗战重灾区)展开关于对日民间索赔的社会调查,调查的全部材料已纳入温岭市抗战时期人口伤亡和财产损失社会调查内容之中,成为国家社科基金特别委托项目中国抗战损失课题调研的重要组成部分。温岭市委党史研究室2008年6月撰写的《温岭市抗战时期人口伤亡和财产损失调研报告》收录在《温岭抗日战争纪实》中。

  诚如温岭市委党史研究室李幸斐所说的那样:“民间对日索赔是正义的要求,伤痛可以抚平,但历史不能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