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凌红/文

　　八仙得道成仙，由元始老君、瑶池王母、九天玄女等各路神仙领袖导引朝天。玉帝赐宴赏爵，并每人洞府一处，特派太白金星李长庚率领天府匠人，前去各山修建洞府。铁拐李住华山紫霞洞，张果老住武当山白露岩，蓝采和住王屋山绉云谷，吕洞宾住峨眉山纤云崖，何仙姑住庐山玉屋洞，韩湘子住嵩山碧云峰，钟离权住终南山一线天，曹国舅住衡山玉妙峰。

　　这便是今人所称的八洞神仙。各洞府中，均有清奇幽雅的景色，四时不谢的名花，并有玉帝及各位道祖颁赏，各人师父师伯叔弟兄们赐赠的器具，没有一样不是珍奇瑰丽，巧夺天工。

　　神仙之路，得道之路，世人皆向往之。《八仙得道传》，又名《八仙全传》，由清代无垢道人所著，情节丰富，赏心悦目，民间色彩独特，道德魅力生辉。

　　有同喜之人乎？若有，实则是心灵相通，磁场相应。

　　《八仙得道传》共一百回，通过八位性格迥异、出身不同的仙人的得道过程，构建了一个复杂而精妙的道德宇宙。在这个宇宙中，道义并非简单的善恶二分，而是充满了自我超越与社会责任、个人修行与济世度人之间的张力。当我们穿透那些腾云驾雾、降妖伏魔的表面叙事，会发现《八仙得道传》实际上在追问一个根本问题：在追求超脱的修仙之路上，修行者应当如何处理与世俗道德的关系？

　　道义观首先体现在对“德性本位”修仙理念的强调上。与那些强调服用金丹妙药或举行神秘仪式的成仙路径不同，无垢道人笔下的八仙几乎每一位都通过道德实践获得超越。以吕洞宾为例，这位风流倜傥的仙人曾多次被考验心性——在“黄粱一梦”情节中，他经历了荣华富贵与落魄潦倒的人生起伏，最终领悟到世俗欲望的虚幻性。值得注意的是，吕洞宾的觉醒并非通过避世冥想，而是通过充分体验人世沉浮后的道德觉醒。无垢道人借此传达了一个核心观点：真正的仙道不在于逃避人间，而在于穿透人间幻象的道德洞察。

　　另一个典型案例是铁拐李，这位形象粗犷的仙人最初因灵魂出窍时肉身被毁，不得不附身于一个瘸腿乞丐。表面看来，这是一次不幸的意外，但无垢道人却将其转化为深刻的道德寓言——铁拐李最终接受了这一“缺陷”，并以此形象济世救人，恰恰体现了道家“大巧若拙”的智慧。他的铁拐不再是残疾的象征，而是成为惩恶扬善的法器。这种将“缺陷”转化为道德优势的叙事，展现了《八仙得道传》中道义的辩证特性：修仙路上的障碍往往正是成就仙道的阶梯。

　　曹国舅的得道经历更直接地体现了社会伦理与个人超越的关系。身为皇亲国戚，他本可享受荣华富贵，却因看透宫廷斗争的虚伪与残酷而选择修道。值得注意的是，曹国舅并未简单地否定自己的过去，而是将对社会不公的批判转化为修行动力。在“点化皇帝”的情节中，他返回宫廷试图度化皇兄，展示了得道者对社会责任的承担。这种“入世而出世”的态度，构成了《八仙得道传》道义观的重要维度——成仙不是对社会的逃离，而是在更高层面上参与社会。

　　与一般神魔小说中泾渭分明的善恶对立不同，无垢道人笔下的反派角色有其可怜与可悟之处。在“钟离权度化树精”的故事中，那个危害人间的树精最终被感化，成为护法神灵，这一转变暗示了道义观中的包容性与转化可能。这种对“恶”的辩证理解，使得《八仙得道传》的道义教诲避免了简单化的道德说教，呈现出更为丰富的伦理层次。

　　从现代视角重审《八仙得道传》的道义观，我们会发现其中蕴含的当代意义。在多元的时代，八仙所展现的那种既坚持核心道德原则又能灵活应对复杂情境的智慧，或许正是我们所需要的伦理资源。八仙没有因追求超脱而变得冷漠，也没有因参与世俗而丧失超越性视角——这种平衡或许正是无垢道人留给我们的最珍贵的道义遗产。

　　八位仙人丰富多彩的得道经历，构建了立体的道义宇宙。在这个宇宙中，道义不是束缚修行的枷锁，而是成就仙业的基石；修仙不是对社会的否定，而是以更高形式参与社会。无垢道人以其独特的叙事智慧告诉我们：真正的仙道，永远扎根于人间的道德实践；而最高境界的道义，往往存在于那些看似矛盾却又相互成就的辩证关系之中。

　　八仙来自人间，洞悉世情，置身下界，穹宇澄清。及至书尾，诸事既了，各归所赐洞府，休憩一时。然品读者，心有余音，袅袅不绝。

　　这或许就是历经数百年，八仙故事依然能够引发读者共鸣的深层原因——它不仅讲述如何成仙，更启示我们如何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