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火余温
陈灵健/文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农村,生活贫瘠。虽已通电,但煤气还未曾听闻,一日三餐都依赖土灶台。
那时,掌握砌灶台高超技艺的泥瓦匠,定是方圆十里最受欢迎的人。他们和泥搬砖,砌出的灶膛宽敞、灶面平整,技艺令人赞叹。吃饭时刻,主家亲自陪坐,小孩不得上桌,只能嗅着肉香躲在一旁,拨弄着碗里的饭,伸头探脑。待大师傅用餐完毕,若肉碗中侥幸存有肉,小孩便如获至宝,小口品尝;即便没有肉,泡点肉汁也足以令人兴奋,满足贫瘠的味蕾。
大人们的茶余饭后,常谈论谁家的灶台大气,哪家抠门。灶台旁堆着烧火工具,灶膛里是柴灰灶火,灶门下是用砖头砌的界,囤积着草木灰。灶台配着风箱,火不旺时,拉风箱杆便发出“胡达、胡达”的声音。
奶奶的灶台在我出生前就已存在,四四方方,布满岁月痕迹。奶奶养育了五儿一女,食物匮乏时,她常愁如何填饱一家人的肚子。父亲说,奶奶常把有限的大米和红薯混合起来煮,在灶台上精心控制火候,让红薯的香甜融入米饭,使寡淡的食物变得美味。每次揭开锅盖,扑鼻的香味便是对生活最好的诠释。无论风雨,奶奶的灶台都能烹饪出一家人的温暖和爱。
打我记事起,奶奶就围着灶台忙碌,肩负着为全家人准备饭食的重任。刮南风时,烟会倒灌,灶台像不堪重负的老牛喘着粗气。生火做饭时,我着急帮忙,但爷爷才是主力。我更想煨番薯或豆子。奶奶像发号施令一样,指挥爷爷何时添柴、何时拉风箱,威风凛凛。
孩童玩心重,我瞅准时机抢过风箱乱拉。有时拉得太猛,火苗直蹿灶膛外,我被吓得一激灵。奶奶皱着眉呵斥:“离远点!头发都烧着了,眉毛也不要了!”饭后,奶奶铲锅巴,酥脆声响,我和弟弟一块一块地吃,米香浓郁,回味绵长。
生活条件越来越好,餐桌上的食材越来越丰盛。奶奶不再为吃一顿肉绞尽脑汁,猪肉饭成了常做的食物,搭配盐腌蛏子,更是美味。
在乡下,家家户户的炊烟像信号,清晨是劳作的号角,傍晚是归家的鸣奏。多年过去,大家都已成人。奶奶现年95岁,眼睛做过白内障手术,行走需拐杖支撑,日常生活靠父母和各家伯父伯母照顾。就像儿时奶奶照顾大家一样,细心呵护,温柔暖心。
时光流转,那一方灶台已被废弃,也带走了我的童年。时而发呆,那跳跃的火苗、熟悉的风箱声、锅里翻滚的美味,似乎都在眼前,触手可及又遥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