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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0004版:海潮

桐花不语叹春深

  王辛未/文

  暮春之夜,最宜散步。夜风袅袅,如情人低语。我漫步在一条静谧的街道上,沿途春芳渐歇,绿肥红瘦。正当我感慨美景难遇之时,几株高大的泡桐悄然映入眼帘。

  夜色中,紫色的桐花盛开,簇簇相连,远看宛如缥缈仙子,为单调的夜色增添了几分魅惑。走近细看,桐花如散落枝头的风铃,随风摇曳,又似人间的精灵,灵动可爱。

  “是桐花!”我忍不住惊呼。儿时,奶奶家院里便有一棵老泡桐。记忆中,那泡桐如巨伞般稳稳地盘踞小院。奶奶常抱我在树下闲坐,而我好动,总从奶奶身上滑下,手脚并用地爬树。

  春天桐花开时,我虽未学会爬树,却已能爬梯子。我常趁奶奶不注意,爬到房顶摘桐花吃。坐在房顶边缘,我摘下一串桐花,轻轻分离花蒂与花瓣,吮吸花瓣根部的甜蜜。奶奶总是及时逮住我:“小祖宗,快下来!摔着怎么办?”我赔笑:“奶奶,花可甜了,您尝尝!”奶奶瞪我一眼,却为哄我下来,摘了几串桐花,说要做好吃的。

  夕阳下,我坐在小板凳上,看奶奶在厨房里忙碌。她抽出花蒂和花芯,只留花瓣,仔细清洗掉花粉,再放进高粱秆篦子沥水。沥水间,奶奶将面粉、食盐加水调成糊状。一切就绪,奶奶一边热油,一边用筷子夹起花瓣,在面糊里滚一圈,给紫花瓣穿上雪白外衣。油温升高,奶奶麻利地将桐花滑入油锅。不久,面衣鼓起,花瓣在热油里舒展,渐成金黄。

  桐花炸得酥脆,奶奶捞出装盘,撒上孜然粉和白芝麻。未入口,仅闻味,我便口生唾液。一口咬下,酥脆、鲜香、嫩滑……数种美妙的滋味瞬间在味蕾上绽放。我一口气吃了十多个,才想起奶奶未吃,便拿一朵递给她。奶奶摇头:“太腻了,我不爱吃。”那时我未多想,又自顾自地吃起来,奶奶则一脸满足地看着我。

  后来我才明白,奶奶并非嫌腻,而是不舍得吃。那时油金贵,她想把所有好东西都留给我。多年过去,奶奶已不在,爸妈建了新房,小院里的泡桐没移进新院,却化作了新家的家具。

  夜风忽大,头顶泡桐簌簌摇动,几朵花飘落肩头。我伸手接住一朵,轻轻摩挲花瓣。这么多年,我尝过许多精致的点心,却无一种滋味比得上记忆里那盘金黄的油炸桐花。

  我想,奶奶的爱从未远离,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默默留在记忆里。年年花开,岁岁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