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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0004版:海潮

一封手写书信,治愈了无数人

  赵佩蓉/文

  手写书信,这一传统联系方式,早已被电子邮件、语音留言和视频通话等现代通信方式取代。然而,在日本镰仓,有一家特别的文具店,其主要业务竟是帮助顾客撰写私人文书,包括信件、明信片、请柬、餐馆菜单以及拒绝借钱的回绝信。这家店的现任主人是雨宫鸠子,她是山茶文具店的第11代代笔人。

  雨宫鸠子擅长各类特殊的代笔服务。她会为失去宠物的主人撰写吊唁信,并附上奠仪;会向夫妻双方的共同朋友通知离婚的消息,并感谢他们曾经的祝福;还会向未能生活在一起的青梅竹马表达问候与思念。这些书信,无论是悲伤的、诚挚的还是感慨的,都浓缩了一段段人生故事,甚至是一份份救赎,它们超越时空的限制,带给读者真实的感动。

  《山茶文具店》是日本知名作家小川糸的代表作之一。小川糸以温柔舒缓的女性笔调,讲述微小事物带来的感动,提醒读者不要陷入世间的悲辛与枯燥无望之中,引领读者感受“治愈”的温暖力量。

  上世纪90年代,日本经济发展不景气,社会生活日益理性化,人们常感身心疲惫与无助,渴望情绪的宣泄渠道,期盼再次被同伴接纳。在日本文化中,“治愈”指能够给予持续舒畅感、抚慰心灵的力量。无论是音乐、漫画还是文学,所有的“治愈”都有相似之处。《山茶文具店》展现了人们所向往的生活状态:拥有丰裕的物质条件,享受健康的休闲方式,保持适当距离的人际关系。

  哲学家邓晓芒认为,文学作品必须依靠强烈的矛盾冲突来塑造人物形象和表现主题。然而,《山茶文具店》却背道而驰。它没有波澜起伏的情节,只是记录生活中的琐碎小事,运用大量留白,将人物之间的矛盾隐匿于生活片段中,在细微处挖掘“感动”的元素,形成风轻云淡的基调。书中没有华丽的辞藻和深奥的哲理,却用最简单的笔墨,让人感受到极致的美好。这种美好,源自对镰仓风土人情的细腻描写和对人生成长的深刻反思。

  故事发生在镰仓,这个小镇生活节奏缓慢,充满人情味。这里高楼稀少,车辆不多,没有灯火通明的夜晚,却有无数的小商铺和知根知底的邻居。书中描绘了传统的日式庭院、春寒中的樱花以及文具店门口高大的山茶花树,营造出温馨的叙事氛围,也见证了雨宫鸠子的成长变化。

  镰仓承载着日本深厚的传统文化和历史记忆。12世纪末,镰仓创立了日本第一个幕府政权,成为当时的政治、文化中心,并产生了代笔这一古老职业。到了江户时代,出现了专为将军正室、侧室服务的女性代笔。镰仓幕府终结后,这里留下了大量的神社、宫殿、宗庙,吸引了无数观光客。雨宫鸠子秉承家族遗风,追求代笔工作的精准设计,从墨色、字体、信纸到信封、封蜡方式,甚至邮票的选择,都要契合顾客意愿,经过反复琢磨与甄选。这种不厌其烦的重复、精益求精的打磨,体现了对传统文化的致敬与传承。

  《山茶文具店》在讲述代笔故事的同时,带着对个人成长的哲学思考。雨宫鸠子从小接受外祖母严苛的书法训练,童年和自由被剥夺,祖孙之间甚至发生过激烈的争吵。她曾陷入自我封闭的旋涡,不愿意与他人交流,也拒绝别人的帮助。青春期,她终于爆发叛逆情绪,逃离日本,游走远方。外祖母在孤独和寂寞中走完余生。

  外祖母去世后,雨宫鸠子回到镰仓,接手文具店,并逐渐学会与他人建立联系和信任。她结识了芭芭拉夫人、男爵以及胖蒂等人,通过交流,学会了用开放和包容的心态去看待世界和他人。她偶然读到外祖母生前寄给笔友的书信,了解到自己成长过程中的点滴,以及因叛逆给外祖母带来的伤害。她感到歉疚和懊悔,开始珍视代笔这份工作,并努力提升技艺。代笔的过程,也是她与自己对话、探索自我、表达情感甚至自我疗愈的过程。

  小说的结尾,雨宫鸠子给外祖母写了一封长长的信。曾经的谎言、无法挽回的误解以及模糊的甜蜜瞬间,都在这封信中得到了释怀。从叛逆到体谅,从出走到回归,从封闭到接纳,从迷茫到坚定,雨宫鸠子的蜕变启示我们:人生苦短,若陷入怨怼之中,无人能拯救我们。要放下过去,充盈自己,勇敢地朝前走去。是的,就像萤火虫轻飘飘地随性优雅飞舞着,许多人静静注视着这微光,虽然只是如此而已,却令人倍感幸福。读者也因此获得了安抚与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