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王伯敏先生的情缘
陈连清/文
王伯敏先生,1924年出生,卒于2013年12月29日,享年90岁。
王伯敏先生重乡情,又讲得一口标准的温岭话,为人谦逊平和,温文儒雅,人们都喜与他交往。在他的家乡台州,业界与他有交情的不在少数。我发现身边许多相识的,有从艺的,有从政的,有经商的,都去过他家,受到他的教诲。
我与他的交往可以追溯到上世纪八十年代,那时我在温岭县委宣传部工作,他到家乡办展、讲学,我们就认识了。之后去杭州出差,有空就会去先生家拜访。我们每每相见,都相谈甚欢,县前街、尚书坊、花园里、横湖桥、石夫人下变成什么样了,还有去他外婆家横峰桥(就是我的老家)的路现在怎么走了云云,真有点“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一次,我们谈着谈着,不觉到了吃中饭时间,先生非要留我吃饭,不等我推辞,师母将一屉热气腾腾的馒头端进书房,我们就着书香吃了起来。又有一次,先生知道我到了杭州,还专门叫了师母和子女,在他家附近的一家饭店宴请我,可惜当时没有拍下这洋溢着浓浓乡情的照片,也没有录下这吴侬软语般的亲切交谈。
说起来,我与王伯敏先生还有一层关系,那就是温州师范的校友。1948年,他从上海美专、北平艺专毕业后南归,先是在温岭师范任教,后转乐清中学,1950年调入温州师范学校。上世纪八十年代初,这所学校先后升格为温州师范专科学校和温州师范学院,再后并入温州大学。现在温大的校史馆还陈列着他年轻时的形象照,还有当年学校聘用王伯敏为教师的证书。后来,温大的同志曾去杭州采访先生,先生拿出解放前后《温州日报》的剪报,是他当时发表在副刊上的美术作品和许多文章,并感慨地说:“忘不了温州的好山好水。”一个当年王老的学生(1951年至1954年在学)回忆说,在温州郑楼的温师就读时,其中3个学期的班主任是王老师,1952年6月一天的晚自修,王老师走进教室说:“告诉大家一个消息,我已接到华东军管会文化部通知,调去杭州工作。”并嘱咐大家要继续勤奋学习,学出好成绩。说到这里,我有一种亲切感油然而生,我也曾是温师的学生,是1981年入的学,那时校址在九山湖畔。虽然不在同一时期,但校史陈列室也有我的档案材料,迈步陈列室,那种校友情缘还是浓浓的。
记得早在1994年秋的一天,我拿着一份书稿请先生看看,这就是后来出版的《农村思想教育探索》一书。本想请他随便翻翻,了解了解而已。他拿到手后,满脸笑容地翻阅起来,先是说“写了那么多,真不容易;这个主题很好,农村很需要它”,然后认认真真看了两个小时,说的意思大概是可否再添些文采,增加可读性。我知道先生说得隐晦,他不愿说得很明白。说完,他拿起纸笔,随手写了一个朴拙苍劲的条幅“若涉大海,其无津涯”,作为对我的鼓励和鞭策。这一次,我算得到了作为博导的王伯敏的指点。
还是在2002年12月的一天,我接到王老打来的电话,说是有人请他去仙居鉴定岩画,问我能否安排时间一同前往。当时,我是台州市政府副秘书长,分管文教卫体旅工作,说起来文化文物工作也算是职责范围。我携文教科的几个同事一同前往。这项活动的名称叫“仙居县岩画鉴定会”,先是上山考察,然后是开会研讨。驱车去朱溪镇小方岩,山蛮高,考虑到先生已逾80岁高龄,仙居的张峋等人用一把躺椅做成简易的轿子,让先生坐在躺椅扛着上去。考察队伍浩浩荡荡,向导走在前,先生随后,仙居县的同志簇拥着,我和办公室的同事跟随在后,一行人蜿蜒在羊肠小道上。这陡峭的山地哪里见过这样的队伍。到了一个叫“狮子耳朵”的山上,先生下来,和众人一起寻找岩画的幽深。只见小山顶上、岩壁上刻着各种图案,痕迹分明,斑斑点点,包浆完整,岁月久远,这图形各式各样,有似鸟、似鱼、似人像、似蛇形的,有田字形的,有房屋模样的,大大小小,不一而足。大的30x16cm,小的15x16cm,平均深度在半厘米,笔画稍浅,线条稚拙,风格古朴。先生最忙,又是远看近窥,又是丈量尺寸或用放大镜细察,先生的次子王小川是新华社摄影记者,拍了许多照片。先生察看后,大声惊呼:“这是上古时期的岩画!是岩画无疑!台州的古人了不起!”回来路上,先生兴奋不已,像是捡了宝贝似的。从山上返回后召开了研讨会,会议由我主持,仙居的同志汇报了有关工作,王老作为美术史专家和岩画资深权威作了主旨报告,还有王老邀请的省考古研究所的劳时敏和牟永抗先生也作了精彩的发言。王老当时就断定,这是春秋战国时期古越族留下的岩画,反映了先民的智慧,是古老文明的历史名片,从此填补了浙江无岩画的空白,意义深远。王老还提出了相应的保护措施。活动结束后,我和文教科的同事起草并颁发了台州市政府会议纪要,以政府名义公布发掘工作的过程和保护要求。王老回杭后又给我写了一封长长的亲笔信,我至今珍藏着。我的工作与王老的专业本不相关,只有在这件事上发生交集,令我永志不忘。
人生路上会遇到许多人,凡相遇都是缘分。我和王伯敏先生是忘年交,和他交往的点点滴滴,常拿出来反刍咀嚼,犹如橄榄在口,回忆无穷。交往中,他的不懈探究求索,勤勉严谨,与人为善,平易近人的风格深深地刻印在我的脑子里。先生虽已远去,但他的音容笑貌、亲切教诲,就像一盏明灯高高挂在我的心空。
值此王伯敏先生诞辰一百周年的纪念日,回忆往事,缅怀先生,正当其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