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姜的喜悦
陈连清/文
我是第一次用心用情地学做菜。以前也做,但都如“小和尚念经”。这次做的是腊肉炒洋姜。
灶台上,一个塑料盒子装满洋姜,我把它倒出一半,洗净沥干;专门去菜市场买来大蒜苗、小红椒、蚝油和味精。先将腊肉蒸水退盐切片,放沸水里焯三分钟后捞出;将洋姜搓洗干净后切片;把蒜头和蒜茎拍碎,蒜叶切段;小红椒剁成末。一切准备就绪后,菜油入锅煮沸,然后倒入腊肉翻炒至出油飘香,再倒入洋姜翻炒两分钟,滴上老抽、蚝油和香醋,撒上味精和蒜叶,焖一分钟,一盘好菜就可出锅了!我把菜端上餐桌,热气腾腾,香气四溢,飘着满满的成就感。
家人都说好吃,为我这个新手点赞。我说你们喜欢,剩下的还可做腌制的、蒸煮的,让你们吃个遍。说着,我大把大把地往自己饭碗里夹菜,和着饭,口里诵着:立冬冷风缓缓吹,腊肉洋姜送饭茶。
立冬过后,我在自家小院的“豆腐干”地里收获了洋姜。先用锄头创去“玉米秆”,用锄边小心翼翼地将泥土挖开——呵,一颗颗根茎探出脑袋,形如生姜:有嫩黄的,有深黄的,闪着光亮;有光滑的,有不规则的,丑得可爱。我欲用手捧去厨房,哪里捧得完,就找来一个塑料盒子装,足足有四五斤。洋姜捧在手上,仿佛握住了整个秋天的馈赠和喜悦。
今年三四月间,春天从容走进我的小园,和煦的阳光照来,墙脚溢满春意。我正愁这“豆腐干”种什么时,邻居说:“我这里有许多洋姜秧,你若要,挖去种吧。”我喜出望外,这无异于雪中送炭。
我抡起锄头,将小园整成一小畦。在畦边挖起小沟,以利排水;挖出一个个穴,每穴相隔50厘米,将小苗放入10厘米的深处,一手扶着苗儿,一手用细土培根,并用手指轻轻压实;浇上水,渗进土里。嗬,横成行,纵成队,小战士们一个个穿着绿军装,站得英姿飒爽,令我十分欣喜。
洋姜种下了,我隔三岔五去拔拔草,施施肥,浇浇水,在小园捡拾快乐。开始,一株株苗儿伫立在春风里,见我走来点头哈腰;夏日炎炎,秆子迅速拔高变粗,叶子葳蕤,一个个昂首挺胸的青年涌动起青春活力,宛如一小潭碧水荡漾;秋风里,叶子渐渐变黄,显得老成而持重。我盼望着收获的日子。邻居告诉我:“不慌,待坐实后再收吧。”这一过程中,我的日子洋溢着喜悦。
我和洋姜交上朋友后,才知它不是姜,真名叫“菊芋”。冠之以“洋”字,是因为它是舶来品,原产北美,17世纪传入欧洲,后传至我国。
它茎直立,叶卵圆形,绿意盎然,当长到2至3米高时,我倒变得矮小了。8至9月盛开的金黄花朵飘浮在绿云之上,宛如满天繁星,让我置身于诗意中。那长长的花瓣,围成向日葵般的美丽,又把我带入另一诗的景致中:秋深百草齐肃杀,舍南舍北洋姜花。倘若陶潜至此地,应看黄菊到田家。
有趣的是,洋姜今年种了,明年就会自发长出苗儿来,“春风吹又生”。有一个传说道出个中原委。一个小伙子偶拾到一颗人心,他将其放进水里洗,人心遂变出了一个美丽的姑娘,两人结了婚。小伙子的嫂子心肠忒毒,说姑娘是妖,将盛放心的碗打碎,把那颗心剁碎埋到屋后土里。姑娘无以寄托,就遁形了。她托梦给小伙子,说她已幻化成鬼子姜(洋姜),每年开出黄花时在屋后相会。小伙子到后院一瞧,果然长满了洋姜,夫妻以这种方式相会。每年收获时,小伙子总不愿挖完,盼望明年与妻子再相会。
我当过乡村医生,对洋姜的药用价值颇感兴趣。中医认为,它性平味甘,能清热解毒,消肿止痛,健胃通肠。现代医学研究表明,其所含的低聚果糖,可以双向调节血糖,实乃天赐良品。这样的好东西不去尽情享用,更待何时?
还有半盒子的洋姜放于灶台,我走进厨房,凑近之,听到了一块洋姜的低语声:“你与我结缘不过是小事一件,没有壮阔的场面,没有宏大的叙事,你觉得值吗?”我赶紧答道:“值,太值了!”“那你最大的收获是什么?”我语重心长地说:“在一点一滴中,你已将我的心引导到眼前的充实和喜悦,这让我单调的生活荡起了波澜,焦躁的心得以静下来,如果用两个字概括,那就是‘宁静’。君不知心静能通万事理,心平能愈三千疾?其实美好就在小园的花开花落,就在墙脚的当下宁静,这可是一种心境,一种修炼,一种能力啊!”
早晨,一束阳光照进灶台,打在洋姜脸上,一个个红扑扑的,闪着金光,绽开了灿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