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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0004版:聚焦

文已学贯中西,武能浴血抗敌!

这位“传奇教授”出自温岭

  1907年9月,朱伯康出生于新河。披云山下、山西街上,漂着乌篷船的小河自门前缓缓淌过,他的童年就在此处扎根。

  朱家并非钟鸣鼎食之家,朱伯康的祖辈从事小手工业和小商品业。他的祖父朱良兴靠做香(礼佛的香)卖香,维持一家生计。

  朱良兴生有两个孩子,分别是朱伯康的大伯朱子鉴和他父亲朱子海。朱子鉴壮年早逝,朱伯康刚满周岁便被父亲过继给伯父为子,在伯母与父母的共同关怀下长大。早年,朱子海半夜起床,去海边鱼市场挑黄鱼到集市上叫卖养家,之后改成在家中开豆腐作坊为生,几年后兼制酱油、老酒、肥料等。三个大人的辛劳、勤俭撑起了这个家,在那个中国“不断挨打”的时代给了朱伯康一个相对安稳的童年。

  六七岁时,朱伯康在离家四五里的私塾读书,先学《三字经》《百家姓》,再学《论语》《孟子》。朱子海尤其关注儿子的学业,朱伯康年岁稍长时,他打听到长屿有家长峰书院,不仅请了国学先生,还有教授物理、化学和英文的先生,便托人介绍说情,将朱伯康送到书院就读。

  书院不同于私塾“死记硬背”的学习方式。院内先后有毛济美、王仲枚、蔡椒民先生传道授业,这些先生都是当时温岭有名有德的儒者,不仅教授知识,更教学生做人、待人接物,这种“亲切得多,温暖得多”的教育形式让后来在“洋学堂”上学的朱伯康一直颇为怀念。

  时光更迭,如今探访朱伯康故居,门前小河已成现代大道,唯有经过修复的台门可见往日光彩。“门墙多古意,家世重儒风”,“厚德载物”既是长辈们对朱伯康的言传身教,也是长辈们对他的深深期许。

  二

  复旦大学经济学博士梁捷在《朱伯康留在人间的两个形象》一文中,称朱伯康是“奋勇杀敌、指挥若定的民族英雄”。那么,朱伯康是怎样走上抗战之路的呢?

  朱伯康在长峰书院读了四年书,之后跟随同乡前往杭州安定中学求学。那时“五四运动高潮刚过,大革命高潮又起”,从乡村来到城市的朱伯康,被全然不曾接触过的新思想、新文化吸引住了。他将大部分课余时间都花在了图书馆和阅览室,着了迷似的读孙中山、章太炎、谭嗣同、胡适以及梁启超、康有为等的书籍。白天的时间不够,晚上宿舍熄灯之后,他就借厕所的微弱灯光继续看,“恨时间太少,不能尽读我所爱的书”。

  1931年9月18日,“九一八事变”爆发。由于驻军奉令不抵抗,一夜之间,沈阳失守,不到一个月,东三省大批城市失陷,朱伯康和当时许多青年学生一样愤怒痛哭。他参加学生集会,写文章和诗,其中一首讽刺时政:“莫道长城百二关,锦州更有万重山。不知谁放倭奴入,昨夜将军大败还。”由于登上了报纸,很快引起相关人员注意。

  朱伯康心中不安,后来得知十九路军奋起抵抗日军的进攻,便毅然决定投奔参军。他在十九路军的总指挥部任参谋一职,负责接洽、登记、营地住宿等事宜。

  一次,朱伯康负责随行运送机密文件,船行至淀山湖,忽然一阵枪林弹雨。等声响停歇,驾驶室的同志已经牺牲,朱伯康同另一位幸存者被押上岸搜查。得知他们是“打日本鬼子的十九路军”,那群动手的人——淀山湖一带的土匪才放过他们。时局动荡,战火并不只在战场之上,在枪林弹雨中穿梭,是当时抗日志士的真实写照。

  三

  除此之外,指挥部还交给朱伯康一项重要任务——接待新闻记者采访。

  1931年,“一·二八”淞沪抗战爆发。由于十九路军表现英勇,前来采访、想要了解抗战全局状况的记者络绎不绝。受访人由于身份地位各不相同,给出的回答难免有所出入,导致各家报纸刊载的报道和评论各色各样,细节并不完全一致。

  这样如何能记存客观事实,留下真实史料?

  十九路军的总指挥蒋光鼐和蔡廷锴提出了一个建议:将战事的经过详细地记录下来。

  这个任务被交到了高级参谋华振中和朱伯康手上。两人广泛地收集材料,“参谋处、秘书处所有的内部文件档案材料”“来往电报信件”“每天的战况日记、详细的军事部署、指挥调度、各战场战斗实况”均被收集选用。

  1932年的冬天,60余万字的《十九路军抗日血战史》写成,次年出版,之后数次重印。该书犹如时光窗口,让后人得以望见当年那段血与火的历史,也为后世研究十九路军和“一·二八”淞沪抗战提供了宝贵的参考。

  “好景”不长,在淞沪抗战中表现英勇的十九路军接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命令:“剿共”。日军侵略日益严重,民族危机加剧,为何还要“内斗”?十九路军的将领们认识到“剿共”并无出路,联合其他反蒋势力发起闽变。

  然而,由于种种原因,闽变最终失败,十九路军瓦解。为了保留火种,一批将领依靠同仁以及亲友的支持,纷纷出国,朱伯康正是其中一员。于是,有了那首写在邮船上的《欧行》——“得志当为天下雨”!

  在德国留学期间,他选择进修经济学和财政学,不仅由于自己出身经济系,更因为这类学问是当时动乱的中国最急需的。他憋着一股劲,学习吸收国外的先进思想和知识,同时不忘关注国内局势。他的博士论文《中国国家财政与财政制度》,是一部以德文写成的经济史著作,第一次向西方系统地介绍了中国财政史。

  1937年,国内抗战全面爆发,朱伯康决定回国。几经战火,流离辗转,他先后在广东中山大学、遵义浙江大学、重庆中央大学任教。直到1946年,他受聘于复旦大学商学院,才开启了此后长达40余年相对和平的执教生涯。

  朱伯康的教书也“不同凡响”,他让学生们读经济史典籍。典籍晦涩难懂,往往需要一定的文学功底。学生遇到读不懂的地方,便悄悄跳过去。这时,朱伯康就会叫停,让他们再读一遍,学生只好承认自己不会。朱伯康并不批评,直截了当地给他们解释明白。

  长此以往,学生们感受到压力,就会在课前把下次有可能念的书事先看一遍,查阅字典。几次这样的课程后,等到大家都学会了认真预习和找资料,朱伯康就结束这门课,开始上别的课。

  据就职于上海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的张忠民回忆,朱伯康先生不仅仅教大家怎么阅读史籍和查找资料,“除了具体的教导方法,更深的意思是做学问的认真和细致。当你一个字不认识,跳过去的时候,实际上就是你对做学问的态度”。他想培养学生拥有的态度,正是他自己做学问的态度。

  退休之后,本可以颐养天年的朱伯康没有选择休息,而是将全部时间投入著书中,与学生施正康一起完成百万余字的《中国经济通史》。该书一经发行,迅速销售一空。原上海社会科学院院长、经济史学家姜铎称赞此书“唯物辩证法的科学方法论贯彻全书,作者运用这一科学方法论,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经济与政治的关系,位置摆得十分端正和恰到好处”“既显示出作者见多识广掌握着世界经济发展的脉络,又显示出作者对中国经济发展的特色胸有成竹”。他也指出,此书在近代部分略有不足。当时年近百岁的朱伯康又指导学生将该书扩写成150余万字的《中国经济史》。

  2005年,朱伯康在上海病逝。朱伯康的一生正如他在《往事杂忆》里感叹的,恰好能为当代青年们点出一条明路——“一个人生存在天地之间,总要做一点事,立一点功,对人民对自己总要留一点成绩,不能白活,不能与草木同腐,总要留下一些好的痕迹”。

  通讯员 陈敏瑶

  “尺剑苍茫任往还,远游好趁此回闲。只身稊米浮沧海,万里风云望故山。得志当为天下雨,捐躯长卫汉河关。平生壮志依然在,浩气弥漫天地间。”

  20世纪30年代,一位温岭青年在邮船上写下了这首诗。此时,他未至而立,身处异国他乡。一句“得志当为天下雨”写尽他历经战火纷飞的前半生,也预言了他废寝忘食埋首典籍的后半生。

  他是参与并见证十九路军浴血抗战的最后一位高级将官,是奋勇杀敌、指挥若定的民族英雄;也是鼎革之后复旦大学经济系第一任系主任,是学识渊博、学贯中西的经济学大家。是什么样的经历,造就了文武兼备的朱伯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