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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0005版:初中

又闻桂花香

  ◆市九龙学校五中校区 赵佩蓉

  寒露前,晚来容易起风,裸露的臂上会感受到丝丝凉意。几阵风过后,会捎来北方降温的一点消息。某一日起来,就会惊喜地发现:小城甜香弥漫,在温煦的空气里,拂不散,抓不着,偏又丝丝袅袅地缠人。

  这些暗香,来自桂花树。

  《山海经》里说,招摇之山,临于西海之上,多桂。其实,我所居住的小城遍植桂,屋角庭院、道旁水滨到处是桂花树。桂花飘香的上午,喜欢沿着河滨走一走。旭日情深意长地悬在仰瓦山的岗上,慢吞吞地爬。映着光芒的东月河,潜藏着在淡金色的光晕中。水岸,一溜就是一溜桂树。桂树四季常绿。虽已入秋,涂了蜡似的叶子依旧呈现浓厚的苍绿。最初,在密叶间,含苞如金粟,隐隐放出香息。倘若平视,虽竭尽目力而不得见。

  一场明显的冷空气之后,那些碎花紧贴着枝干,从闪烁着革质光亮的对生叶下冒出来。倘从单朵看,桂花并无出挑的姿色,花瓣成十字,简单展开。但是,桂花胜在繁多。眉清目秀的花簇,生于叶腋。小风过处,细碎的花瓣,窸窸窣窣地落,好像无数个独立的点,在低空连缀成线。睽违已久的飘逸感,给我们的视线制造小小的蛊惑。凋零之相,并不一定和凄寒酸楚联系在一起。那幽香,追着脚步,一阵一阵地送过来,让你疑心,涂抹了独在上海老城隍庙有售的谢馥春香粉的美人,正步步生香地走来,让人想起“共道幽香闻十里,绝知芳誉亘千乡”的溢美之词。

  老远看见一个妇人,挥着竹帚,那样子特别专注。走近看时,是一个穿着橘黄色马甲的中年清扫工。我了解,小城的清扫工,基本是外省籍的。她(他)们骑着三轮车,早出晚归,在指定的区域负责打扫清理。“香,实在是香呀,都舍不得扫掉。”我经过的时候,她咧嘴说道。“早上在地上仰撑了一把伞,积了一层桂花呢,都是金红金红的,一沾手就香。”她主动说起。这一次,我停下来,细细打量她:半旧格子块布帽下,一张黑黄的脸。面皮似干瘪水果表面的皱缩。颈纹显著,圆弧向下垂成三条线。那是烈日风尘催逼出来的深痕。正如桂花树,皮粗而糙,纹理如犀。她拄着扫把,仰头对着纷纷飘落的桂花雨,深深地嗅。“有时候太累了,就闻闻花香。”她告诉我。那一刻,谋生的苦活不再显得狼狈。正是缭绕的桂香给平庸乏味的生活吹过一阵抒情的风,让倦怠的身心意外地舒展一下。

  桂香,可以满足口腹之欲。江南深秋,天易暗,一室清寂。夜读昏沉时,常煮板栗。扁圆的板栗,对切成十字口子,置锅中,撒些许桂花粒,隔水蒸熟。尚有热气在曼妙地舞蹈,深红色的板栗,得了水汽的滋润,温婉可鉴。吐露的明黄果肉,沾着赭色的桂花粒,是寒夜的暖色底调。撮一粒在手,热乎乎的。于唇齿边,嗑开外壳,浓郁的甜香充盈。板栗肉质本糯,经过桂花提味,甜中带香,香中见甜,不光驱走倦意,连薄凉的天气里都有了暖意。

  桂花之于我,还是一种关乎情谊的礼物。那年岁暮,病休居家。赖姐知悉后,特邮来三瓶桂花蜜糖。她说,桂为百药之长,性温,桂花蜜糖泡水喝,可暖胃散瘀。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三个玲珑的玻璃瓶,粘稠的蜜汁裹着花粒在流淌。要经过多个琐杂的程序,才能成就这一份馈赠呢?取一块干净的纱布铺在桂花树下,待桂花飘落,光拣弃变色的残花和短小的花梗,就是一项庞大的工程。新鲜的挂花,有涩味,还得用盐水清洗,再阴干。最后,一层桂花一层白糖,直至瓶口,压紧实封。赖姐在上班之余,还有亲人要照顾。在一地鸡毛的庸常中,照样保持对生活的热爱和敬意,每年都不厌其烦地腌制桂花蜜糖,分赠给亲友。这份温暖的情谊足以慰藉心灵。煮汤圆时,喝开水时,我喜欢放一勺桂花蜜糖。寡淡中透露出隐约红黄色,桂花粒迅速提升了汤水的颜值。那甜蜜的芳香,每每让我感激赖姐的绵长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