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华/文

　　霜，露所凝也。

　　每到霜降时节，气温骤降，空气中的水汽凝结成霜，这是秋天的最后一个节气。走在乡间小路上，苒苒物华落尽，繁华喧嚣已随雁儿远行。天空明净，阳光已无夏天的炙热，转成了温婉的沉静。乡间的溪水更细更清，缓缓流淌着岁月的静谧，裸露出被水冲洗得干净光滑的岩石，如鬼斧神工打磨而成。间或有不怕冷的小野花，躲在岩石缝隙里，寻得一点儿温暖，悄悄绽放出属于自己的秘密。

　　儿时，我在农村长大，父辈干农事一般是按照节令走，不容违背。霜降节气，正是晚稻收获之季，父亲看准稻穗，先成熟的先收割。早晨一般由我先去割禾，并挑上几担箩筐，预先放在田头；早饭后，父亲和母亲扛上打谷机，来到稻田里，边打谷边清稻秆边出谷。装满两担后，我们立即挑回家，由母亲在晒坪上晾晒。

　　“霜降前，薯刨完。”割完晚稻，还得抓紧时间挖红薯。旱地上种的红薯，初霜一打，叶片都蔫了，不会再长大了。那时，家家户户都栽种红薯，地连着地、户连着户、村连着村，到处都是收拾红薯的浩荡场景。全家人带上镰刀、镢头、筐子，推上独轮小推车，朝着一梯梯山地进军。母亲通常是这场“战斗”的冲锋者，负责割秧。

　　她挥舞着锋利的镰刀，将缠绕生长的红薯秧一一割下，露出泥土。父亲则负责刨，他握紧锄头，高高扬起，又重重落下，一窝窝的红薯就被刨挖了出来。我们孩子也不闲着，跟在父亲后面，负责把刨出来的红薯捡拾到一块儿。每个人的手上都沾满了泥土，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欢笑，到处都是丰收景象。

　　老屋后的一树红柿，显眼诱人。霜降是摘柿子的时节。小时候，屋后的几棵野柿子树，每年秋天都要挂一树果子，一律青黄色的，咬一口涩得张不开嘴。野柿子个小皮青，没有熟透是入不了口的，即使看似黄澄澄的，也是一半甘甜一半青涩。大人们总是嘱咐我们，霜打的柿子才叫甜。到了霜降，成熟的柿子挂了一树，像一盏盏小红灯笼，煞是好看。

　　哥哥爬上树，近处的每摘满一小篓，就系在绳子上垂下来递给我们；远处的则用带网兜的长竹竿一套、一拉，柿子就落到网兜里了。劳动的乐趣和丰收的喜悦，都浸入了圆圆的柿子中。柿子装回家后，秋天的一份甘甜便收藏起来了，这时的柿子硬脆甘甜，清香爽口。

　　“霜降到了拔萝卜。”我是听着《拔萝卜》儿歌长大的，儿时一到霜降时节，老家的村外菜园里，便浮动起好多拔萝卜的人影，路上穿梭着大小车辆。手脚利落的父亲，总是把老屋后一大片菜地收拾得有声有色，其中当然少不了白胖的萝卜。他总说：“秋天的萝卜赛人参。”我们一边咬着脆甜的萝卜，一边竖起大拇指夸赞萝卜好吃的时候，父亲的眉眼都会挤到一起去。

　　几车萝卜收回家，在院子里垒成半白半绿的萝卜墙。父母早就安排好了半院子萝卜的去向：三分之一擦成条儿晒干，来年拿水泡开，做菜做汤包包子；三分之一切块儿腌成老咸菜，佐餐；三分之一入窖，现吃现取。

　　如今，我离开家乡生活在城里，随着霜降来临，越发思念起儿时淳朴的乡间往事。在四季轮换之中，霜降依旧是霜降，虽然我们回不到小时候的样子，但那份没有修饰的、纯净而不变的往事，恰似人生中一道美丽的风景，依然踏实而温暖。